|
|||
文 | 扬子晚报记者 杨甜子 玩摄影、画画、做出版发行,快意江湖二十多年,中央财经大学教师刘树勇多次“跨界”。他的最新“身份”是拥有130万粉丝的微博大V“老树画画”,用自己的作品给一群群焦虑到各种不堪的都市人灌下一壶名为“洒脱”的心灵鸡汤。 线下的老树其实同样焦虑。他忙到咬牙切齿,却又乐在其中。他说,自己的心里并没有“界”的概念,只要感兴趣,一切都行。“人哪有那么多界呢?” 如果没见到真实的老树,你恐怕会认为,微博上的他就是生活中的真实形象。不少人甚至在猜测,微博打理得如此云淡风轻,老树想必也是位身长玉立的书生。 事实上,生活中的老树和“身长玉立”半点不搭边。出生于山东的他,更适合抱着铜琵琶高歌“大江东去”。在中央财经大学学术会堂地下一层的一间“杂物间”,记者见到了老树。这是个糙到不行的北方汉子:光头大眼,穿着一件洗得没了新鲜颜色的灰色汗衫,嘹亮的一声招呼在地下引来一阵回声。 这是老树今年第一次接受媒体的采访,总是被重复问着提笔作画找寻自我的故事,老树自己都觉得腻。但听闻记者专程从南京赶来,他眼前不由得开始发亮。南方草木,甚至是一碗鸭血粉丝汤,都让老树觉得新鲜。“我记得第一次在南京喝鸭血粉丝汤是在一个小巷子里。那个店很破,但排队的人却特别多。好不容易轮到我排上,一碗没多久就喝完了。觉得没过瘾,想再去买,谁知他们却告诉我:想再喝啊?那得重新排队!”老树一拍大腿,语气里颇为忿忿,“没办法啊,我只好再排队。这次我一下要了4碗,一口气喝了个够!” 书生才不会一口气喝4碗汤呢。但北方汉子老树的心里,倒真住了个书生。心心念念惦记着江南的老树,高考填志愿时就琢磨着来南方。恢复高考时,向往南方的老树填报了南开大学,以为那是座南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老树才知道南开大学在天津。 遗憾没能呆在柔软的南方看着一季一季的花开,老树却在南开跟着导师叶嘉莹先生感受到了唐诗宋词里的江南。名师的调教给老树打下了坚实的古典文学基础,写诗完全信手拈来。“我写诗比画画费劲,因为要改成大白话。”老树给每一幅画都配上打油诗其实并不容易,“我得先把诗按照格律写出来,再改成你们现在能看到的古意‘白话’。因为用典会造成交流障碍。”深谙传播规律的老树明白,怎样才是和粉丝交流的更好方式。“我要考虑它的传播,让所有人都看懂。” “有人在我的微博评论里说‘诗写得不怎么样’,我就会回复他,‘谢谢你的指教,你给我写首示范一下,期待中’。” 在微博里和粉丝“较劲”可不能算是什么好事。但老树才不在意。他的个人微博“老树画画”的粉丝数量依然在呼啦啦地涨,如今已是130万粉的微博“大V”。 被世俗所累的人们,每天都在老树的微博里寻找着“如何活成闲云野鹤”的答案,但老树自己却有了“负担”。他保持着微博一周更新四到五张画作的频率,画完画写完诗,拿着相机对准画作“咔嚓”一拍,后期稍稍处理一下纸张的褶皱,便是我们在微博“老树画画”中看到的“网络版”成品。 “我可不是每天都画,来感觉了一画好几张,然后囤着呗,慢慢发。”白天的琐事让老树忙成了轱辘,他调整了作息,把画画的时间改到了深夜。“晚上先睡一觉,然后起来画画,画完画再睡一觉。”老树承认,这样的作息“很不好”,但语气中掩饰不住无奈。 不少人估计,按照网络通行的“大V制造法则”,老树的下一步该出周边了。果不其然,一个简介为“老树画画独家授权微信公众号”的微博账号“老树制造”,出现在了老树的微博关注对象里。“老树制品是@老树画画独家授权‘老树工作室’开发制作的系列衍生产品,以满足喜欢老树画作的朋友们的需要。‘春雲·系列帆布包’(限量珍藏版)目前已开始发售,7月20日前拍下者,均可收到老树亲笔签名盖章款。”账号置顶的内容里,出售着印有老树画作的限量款帆布包,但定价可不便宜,高达798元。 评论里哗声一片:“跌入市场的漩涡,初心已死。”“还是看画吧,印在包上就俗了。”甚至有人效仿老树写起了打油诗,直言不讳老树这是“打劫”。 真的是打劫吗?老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首度公开回应:这一系列的周边产品,老树本人一毛钱都拿不到。“几个学生自主创业,过来和我提出了请求,是否能将我的画印在他们的产品上。”支持学生创业是大事,老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无条件免费独家授权。“这包的质量真不错,而且真是限量。学生们是在北京郊区一家做东西出口日本的厂子里订做的,成本就比普通帆布包高得多。”老树不失时机地做起了推荐。 这么做完全符合老树当老师的宗旨:一切唯下。“大学不外乎就两种嘛,唯上或者是唯下。你要是唯下,一切为学生考虑,那做事儿就不一样了。但是大多数人是唯上的,觉得‘我干活就是给领导看的’,那算什么啊?” 老树觉得,“这么多孩子交在你手里,你得为孩子负责。”身为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艺术设计系的系主任,硕导、教授,老树依然坚持给本科生上着课。“我当系主任从来不看文件,都是副手处理。我只管三件事,进人,要人,要钱要地方。” 老树言语恣肆,“画家老树”身份之下没能实现的洒脱,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教师刘树勇(老树本名)”的课堂上。采访老树的第二天,记者跟着老树去财大沙河校区听课。这天上午是文化与传媒学院2013级视觉与传达专业的《影像专题研究》课,老树一个上午要上整整4节。其实,比起画画,摄影才算是老树的“本工”。“我干的时间最长的就是摄影,96年到现在,也算20年了。”老树说。 “(课集中排在一起)是我努力争取的,这给很多老师提供了便利。”对待教学,老树有着特别“横”的一面,“教务问我为什么要求这么排课,我说这不废话吗,专业属性就是这样啊。要是按照正常的排课方式,颜料盒刚一摊开,嘿,立马就下课了!” 老树的课件做得不算华丽,白底黑字,要么就是经典照片夸张霸屏。“好的照片得靠等,这张照片就是摄影师‘等’出来的。”对着照片,老树完全脱稿,像侃大山一样讲起了照片背后的拍摄故事,细致入微地分析着构图、用光。偶尔有迟到的学生猫着腰走进教室,老树全然不在意。 “上课点名?我的天哪,大学里还点名?我83年来教书到现在,(学生)爱来不来。”对于所谓的“课堂纪律”,老树充满睥睨,“我上课从不点名,期末也不考试,学生交个作品就行。像这门课就是交个研究报告。” 甚至连论文的排版格式,在老树眼里都是浮云一朵。“格式?把宝贵的时间用在排版上那是扯淡。”老树说,自己要的是学生论文的观点,“真的,我觉得(格式)这个东西特别毁人。我把学生找来一交流,就知道他能不能讲出什么东西了。” 老树很忙,每周都要上课,隔三差五要发微博。逢到招生季,还得给报名财大艺术类加试的学生们当考官。频频变换身份,但老树自己却否认这是在“跨界”。他反问记者,什么才是“界”? 老树只有本科学历,按照教授职称的“硬杠杠”,他连第一关学历关都过不了。“院领导跟我说,哎呀你在行业里的实力和影响力挺大,评不上教授是我们的失职啊。”于是,几个研究生哗啦哗啦替老树整理完了教授评定所需的材料,老树这个破格的教授算是评上了。“人家给你面子你也不能不接着吧。”老树一笑,毫不谦虚。 这样的大学老师在当下可真不多见。就连老树自己都“招认”,“确实的,像我这样的大学老师很少,最简单的原因是什么呢?我无求啊!人之所以难,活得累,就是有所求啊。” “什么学历啊教授啊,我觉得毫无意义。不就是做事儿嘛,踏踏实实做事,我三十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老树视名誉如粪土,对于“网红”的身份更是不作评价。“我们也没觉得老师在网上有多红”。老树的学生小任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老师走红前后“没两样”。 “艺术家对我来说,既不是身份也不是职业,如果说职业,我就是教书。我特别欣赏郁达夫说的那句话,‘怀谦卑之心,任艰难之事’,特别好,人一定要知道自己的有限性,要谦卑。” 学生毕业后面临留校还是就业的选择,老树挥挥手,不赞成学生留在学校,“他的才华留在学校做行政事务,浪费了。”但老树自己却依然“藏”在财大当着老师。这样的矛盾被老树解释为“没有更好的去处。”至于记者提出的“当职业画家”的提议,老树一票否决,“我干吗当职业画家?我不喜欢专门干一件事情。我自己干过这么多行当呢。画画职业化了,和我当老师有什么区别呢?职业化了还得遵守另外的规则,有啥意思呢?” 相比职业,老树更看重的是兴趣和喜好,“也许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一睁眼,我再也不想画画了,那就不画了呗。(不写打油诗)去当段子手?那也可以,只要你感兴趣。在我心里没有界的概念,人哪有那么多界呢?” 快问快答 Y=扬子晚报记者 杨甜子 L=老树 Y 教了这么多届学生,怎么教自己的女儿? L 不教,她不听我的。女儿现在美国读艺术史,她找我的时候一般是摄影专业的问题想不明白了,觉得“该问问我爹了”。遇不上事儿的时候她不找我。她独立成长,我也不愿意她老在我身边晃。 Y 现在很多学生都想“半路出家”,走艺考捷径,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L 改变不了,只能顺应形势。 Y 画画、上课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个人爱好? L 还有好多事务性的事儿。一直在干活。基本都处在干活状态。 Y 您觉得自己活得自在吗? L 不自在。因为觉得不自在,所以才装自在,说自在。 Y 给活得焦虑的人一些建议呢? L 没有,我不给别人任何建议,我只解决自己的问题。自己的问题还解决不了呢。 关于《锐读空间》你有任何意见和建议 请联系我们:yzwbruidukongjian@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