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光

  自从喜欢上香水，就很喜欢留意电影、小说里那些作为道具出现的它们，猜测是被临时拿来一用，还是认真地有所暗示？同一瓶香水，如果既出现在描写美式中年危机的《杯酒人生》里，又出现在香港奇幻电影《潘金莲之前世今生》里，我们该如何解读它的象征意义呢？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笑而过，并不会真去深究，直到有一天，读到了夏目漱石的《三四郎》。

  在夏目漱石的所有小说中，我对这一本情有独钟，喜欢它那种初识人生苦闷的少年感，主人公三四郎是位乡下青年，来到东京读大学，接触到了新女性美祢子，他的感情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若即若离的交往中，两人曾于街头偶遇，美祢子在三四郎的建议下，买了一瓶名为“海利奥特鲁帕”的香水。

  “海利奥特鲁帕”是Heliotrope的音译，意为天芥菜。香水中的天芥菜是什么味道呢？它蓬松又甜美，综合了淡奶油、香草和杏仁的甜意，又有一种粉扑扑的感觉，闻起来十分舒展，像大团的泡沫，又如同晴日里的天边一朵云。

  我不知道夏目漱石是否真的闻过这支香水，但看到这里，让我们想起了三四郎结识美祢子的那个下午：“白云正打高空中飘过。天空无限澄明，一朵朵宛如棉絮般的白云不断地从一碧如洗的天际飘过，风很猛烈，云脚被吹散开来，薄薄的一层可以窥见碧蓝的底子。”如果描述天芥菜的味道引发的联想，这段文字简直是绝好的赞美。

  白云虽然美丽，倏忽不定却是它必然的命运，美祢子最后嫁为人妇，在婚前的最后一次相遇中，她再次给三四郎闻“海利奥特鲁帕”的味道，在香气引发的一阵炫目中，过往的零散片段在三四郎脑中闪过：“海利奥特鲁帕香水；四丁目的黄昏；迷途的羊，迷途的羊；高高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中。”这个迷茫而又滋味清苦的少年故事，就此走向了尾声。

  这瓶香水在书中只出现了这两次，再无更多的说明，却成了一个让人忘不掉的象征物，我很想知道它究竟出自哪一家。很自然地，我想到了日本老牌资生堂，于是专门去翻检它几乎看不到头的香水目录，果然，看到了一瓶Heliotrope！

  但对比一下年份，结果令人失望，此香水初次发行于1917年，而《三四郎》写于1908年，早了将近十年。而即便是1908年之前的Heliotrope，也多到让人目眩，而且绝大多数已经失传。

  它的味道就这么流逝了，看得到文字为它勾勒出的幻影，可以感受它的哀愁，却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物。后来我还是辗转找到了一瓶资生堂的Heliotrope，小小一瓶，握在手中如同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味道比想象中更甜美更脂粉，有一种独特的东洋韵味，让人想起书中的美祢子，远远如画中人，那是人生中求而不得的一切，好像软糯而捉不到的甜风，好像天边一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