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扬子晚报记者 张楠

  3月25日晚，“世界因你而美丽——影响世界华人盛典2015-2016”在清华大学新清华学堂揭幕，科幻作家刘慈欣与中国女排及其主教练郎平、大连万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健林等在各自领域成绩卓著的华人一起，获颁“影响世界华人大奖”。在后台的聊天中，从想象力，到VR技术，刘慈欣的“打鸡血”和“泼冷水”，令人印象深刻。

  想象力的作用，远比想象的重要

  我们真正的优势就在于想象力。人工智能可能最终有一天也会用想象力战胜人类，构建出不存在的东西。但是，在机器文明战胜人类的战场上，这肯定是最后一个堡垒。”

  科幻作家刘慈欣在颁奖前，携手凤凰卫视著名主持人吴小莉亮相红毯，引发了粉丝群的耸动。不过，在“大刘”的脸上始终看不出太多波澜，直到他领完奖，接受扬子晚报记者采访时，感觉他有些疲惫，熬得两眼通红。

  随着非常多的人越来越关注人和技术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对科幻作品很有兴趣，但在西方相对完整的科幻体系面前，似乎中国的科幻作品只有被动交流的地位。直到科幻作家刘慈欣在2015年凭借科幻小说《三体》拿下有“科幻界诺贝尔奖”之称的“雨果奖”。刘慈欣的作品满足了大家的期待，也匹配了这个时代。刘慈欣的出现，让许多国人为之一振。

  面对许多人对中国科幻打了鸡血的状态，60后刘慈欣始终保持淡定。“过去没有任何一代人、在将来也没有任何一代人能够经历我们这样的时代巨变。在这个飞速变化的时代中，中华文化也在变化，我们由一个内向的、向后看的文化，逐渐地变成了一个外向、向外看、向前看的文化。我觉得这就是中国的科幻小说，渐渐受到外界关注的原因。想象力的作用，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远比我们想象的还重要。”

  他在采访中说，人类构造出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想象力的作用在整个人类历史上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重要，很多实际存在的名词都是我们虚构出来的，比如国家、公司。“最近，‘阿尔法狗’战胜人类，让许多人都开始努力寻找我们究竟什么地方最终优越于机器人，不会被战胜？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我看来，我们真正的优势就在于想象力。作为科幻小说作者，我也不是乐观，人工智能可能最终有一天也会用想象力战胜人类，构建出不存在的东西。但是，在机器文明战胜人类的战场上，这肯定是最后一个堡垒。所以，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让科幻小说在中国发展起来，以加强人类的优势。”

  刘慈欣坦言，当前科幻在中国仍然属于边缘文学，关注度虽有提升但不是主流。在版税收入不高的情况下，中国很多科幻作家都是利用工作之余进行创作。“我在中国的科幻作家中收入算是比较高的。但我希望更多科幻作家能有稳定的收入，这样能吸引更多人关注科幻，参与科幻创作，促进科幻文学乃至中国各类文学的繁荣发展。”

  电影市场科幻IP火爆，好编剧匮乏

  “五六年前，一部短篇小说转让也就是三万五万，现在能卖到上百万。这说明我们科幻片缺乏，只能从文学作品中去寻找好故事。下一步国内还是应该大量发展科幻类的专业编剧。”

  最近揭晓的作家富豪榜上，刘慈欣的名次从2013年的第28位上升到2015年的第11位。谈及收入飙升，刘慈欣之前受访表示，“我的收入并不如榜单上那么多，也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少。我并未‘暴富’，收入一直较为稳定。”此次他对扬子晚报记者表示，目前科幻小说作者的收入，仅从出版行业出书的版税来说，除去个别作者，没有太大影响。“现在作者收入主要增长在影视改编权上，这几年的影视改编权几乎很疯狂地往上翻倍。这也从一个角度反映，国内的科幻文学还是处于比较低迷的状态，因为作为文学主要的领域，出版市场并不繁荣。”

  此前刘慈欣的得奖，引发了科幻文学影视转化的热潮。今年将有《蒸发太平洋》、《长城》、《三体》等多部科幻电影面世，刘慈欣也预测今年将是“中国科幻电影元年”。而他的作品也成为影视圈热抢的IP，《超新星纪元》《流浪地球》《微纪元》和《乡村教师》等陆续转让了电影改编权，《白垩纪往事》则转让了动画改编权，之前也传出根据其科幻小说《球状闪电》改编的同名电影也将开机。

  对于IP市场的火爆，刘慈欣深有体会，“与五六年前相比，科幻小说改编权的价格涨了十几倍，那会儿一部短篇小说转让可能也就是三万五万，现在一个短篇小说能卖到上百万，甚至还可能更高。”在科幻影视改编的喧嚣背后，刘慈欣认为，恰恰反映了科幻专业编剧的匮乏，“可能说明我们科幻片特别缺乏，因为专业科幻片缺乏，只能从文学作品中去寻找好的故事。但从科幻电影的特点来说，更适合于原创，你像美国成功的科幻电影，其中有2/3是原创，只有1/3是改编的，下一步国内还是应该大量发展科幻类的专业编剧。”

  预计暑期上映的《三体》也招惹能不能传递原著精髓的热议，刘慈欣倒是自认，“我的作品并不是金科玉律”，“电影有电影的规律，特别是科幻电影，跟科幻小说很不一样，用画面表现的东西，你用文字很难表现。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对导演对我作品进行的重新修改和视觉化的方向，我还是持理解态度的。”

  对于触电影视，刘慈欣保持着距离感，“像《三体》筹备期很长，编剧团队先后参与进来的人很多。我在其中起到科幻作者能起的作用，主要是对科幻创意，特效概念，做出自己的贡献。至于说电影中文学部分，怎样让对话变得更生动、人物变得更有趣，那不是我的强项，会有别人。”他笑说，“成片后也会提出我的修改意见，我内心对自己的意见还是挺有信心的。但是电影是一个复杂的工程，主要创作者是制片人和导演，我提出意见，如果人家接受不了，我也是理解的。”

  刘慈欣也表示，目前自己也不会选择组建自己的影视团队，直接把文学作品转化为影视作品，“我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科幻作者，精力有限，很难做别的事情。我不愿意做，那样我就写不出东西来了，你看现在都很困难。”他说，过去的生活主要内容是买菜做饭，接送女儿，陪伴家人，每天还要跑十公里，阅读四个小时。写作则为他提供了拥抱宇宙、审视人性的美好，但成名之后，这种平静的创作生活已经被打破。

  人工智能对科幻电影是福音，也有担心

  “新世纪以后，随着电脑特效的发展，美国科幻电影故事越来越烂，但特效越来越精良。如果VR市场启动的话，会极大加速这个趋势。对于科幻的表现有其优势的同时，也会弱化科幻作为文学类型的特质。”

  对于由“阿尔法狗”战胜围棋高手引发的“人工智能危机论”，刘慈欣说，人类大部分工作被机器代替的进程，的确已经开始了。机器本来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用于延伸我们身体、智力的替代设备。这肯定给人类社会带来冲击，甚至深刻改变人类社会的组织机构。但具体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变成什么样，目前还很难预测。刘慈欣说，在科幻小说中，机器人有情感，有意识，早已经不是新鲜事了，100多年前就有人写。但是，现实中真要达到这种程度，还很遥远。机器人全面、彻底取代人类，还面临很多技术障碍。这种技术障碍，有可能会在遥远的将来被克服，也可能永远不可克服。所以，“人类未来就一定会被机器人彻底取代”，目前还不用这么危言耸听。

  但对科幻电影来说，3D要OUT了，人工智能正在提供更多插上想象翅膀的可能。比如最近受到国内电影圈热捧的VR（虚拟现实技术），是一种可以创建和体验虚拟世界的计算机仿真系统，目前主要应用于游戏、赛事直播等领域，但在故事长片方面还处于空白。最近《火星救援》推出VR体验短片，通过接入设备，观众可以体验来自听觉、视觉、触觉和身体平衡等各方面的感受，犹如梦境般进入一个虚拟的场景。不少国内导演如高群书正在跃跃欲试，尝试VR长片。

  VR真的会给观众带来惊喜吗？刘慈欣则认为，“关键看我们怎么使用，据我所知，这个技术目前并不成熟，真正当市场打开、技术成熟的话，对我们的生活改变很大。因为它和虚拟的网络世界不同，它把虚拟世界变得更像一个世界，我们更能沉浸于其中。”他也担心，“会使相当一部人对于虚拟世界的依赖更增加。可能会出现这样一种人，他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虚拟世界，这是一种可能性。”

  对于中国科幻电影未来的发展趋势，他也以美国为参照，提出了冷思考。简单回顾科幻电影的发展道路的话，刘慈欣说，你会发现上世纪80年代美国科幻电影走的是情节化道路，有很好的故事，比如《第三类接触》、《E.T.》故事很感人；新世纪以后，随着电脑特效的发展，美国科幻电影越来越抛弃故事，向特效倾斜，以至于，“毫不夸张地说，好多美国科幻大片故事越来越烂，但特效越来越精良，这样一个趋势是好是坏，我很难评价。”刘慈欣对特效持警醒态度，“如果VR市场启动的话，会极大加速这个趋势。一部VR电影，特技占的分量就更大。当然VR对于科幻的表现有其优势，但从另一方面说，也会弱化科幻作为文学类型的特质。”

  快问快答

  扬子晚报记者 张楠

  刘慈欣

  在您看来，写科幻小说难吗？

  科幻小说写作和别的文学写作一样，写出好的作品很难。现在读者的品位和要求在不断提升，再加上现实中的科技本身已经非常神奇，要想创造出令读者惊叹和陶醉的科幻世界，就要付出更多的心血和努力。科幻小说的构思过程对我来说十分漫长和艰难，有困惑与挫折，但也有着旁人无法想象的乐趣。在创作的过程中，作废、抛弃的想法与创意比写成的要多得多，很难简单描述。我的职业和创作没有关系，因为科幻创作需要的是顶天立地的知识，需要知道很多技术细节，知道远离生活的高层知识，而不上不下的知识，对于写科幻没有太大用处。

  会担心《三体》的成就很难超越，给以后的创作带来压力？

  我不认为《三体》很难超越，这本书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谈到超越自我，确实比较困难。一部类型文学作品的成功，除了作品内容以外，还有很多外部条件，包括宣传，市场上有意无意的推动，这些因素形成一股合力，才能让作品取得出人意料的成功。《三体》就是这样一部作品，这种幸运一般很难出现第二次。

  你觉得现在是中国科幻的黄金时代吗？

  现实来说，我们作品的数量、质量，以及作家群数量跟美国相比都有一定差距，而拿科幻电影来说，差距就更大了。美国科幻也曾有过一个黄金时代，上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对于加速美国现代化进程作用很大。我们经历的阶段跟他们很相似，也面对变化万千的现实和未来，充满挑战和机遇，为科幻文学提供了十分肥沃的土壤。长远来看，随着中国黄金时代的到来，科幻的黄金时代，是一定能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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