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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笠原May 2014年的春天我入职南京开心茶馆。那一年闺蜜琦琦要移民,翻出许多不能搬走的武侠小说送给了我。临了她问我:“你去相声茶馆工作了,算不算是走进江湖?”我笑道:“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江湖呢!” 提起江湖,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他们有神功盖世,他们快意恩仇,“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那个江湖风云变幻、惊心动魄,而江湖中人总是潇洒如风。 然而在里巷市井之内、升斗小民之间,原本却有另外一个江湖,一个没有那么轰烈,没有那么光彩的江湖,却演绎出更真实的悲喜爱憎、琐碎人生。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这就是艺人们行走的江湖。 时光回到八年前,朋友介绍我认识了隐居南京的相声泰斗张永熙老先生。我第一次造访张爷爷的老宅,因为路盲属性毫无意外地迷路了。我在那个老式小区里一幢幢地辨认那些一模一样的房子,忽然一抬头看到张爷爷迎面走来,原来是怕我自己找不到干脆下楼来接了。我当时既惭愧又感动——竟然劳动耄耋之年的老人下楼接我!而这位老人并不是一位普通的路人,他是有“南张北侯”之称的相声泰斗,是行业内仰之弥高的前辈高人,是相声爱好者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 我当时被震惊了,而张爷爷只是微笑着对我道了一声“辛苦!” 那时候比较空闲,时常上门搅扰,缠着张爷爷讲些早年相声旧事。 五十年代初期,张爷爷与侯宝林先生一起在上海演出。说相声讲究“入乡问俗”,为了创作更符合当地审美的节目,他们都在当地最流行的越剧上面下了一番苦功。为了学习求教,张爷爷与侯宝林一起去拜访越剧名家戚雅仙,提出付费各学习一段唱腔。然而戚雅仙分文不取,连礼物也不收。她的“交换条件”是,也要学一段相声。当时身为越剧团团长的戚雅仙正当红,自创“戚派”唱腔,录唱片、拍电影,声望如日中天。她当然不会真去说什么相声。她只是用“江湖人”的方式,无偿帮助求教的人。 彼此协助,相互扶持,彼此也坚守着不成文的规矩,以独特的方式团结在一起——那时候的江湖,就是这样的。 问及当年夫子庙的相声兴盛历史,张爷爷讲起来眼睛都是亮的。秦淮河畔的相声曾经那般兴旺,贩夫走卒、文人商贾,不分男女老幼,都被相声吸引着,在夫子庙相声大会上开怀一笑…… 是的,当年。“当年”这个词,总是要这样让人唏嘘不已。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时代的辉煌已不可重现。 “处商必就市井。”有市井处,就是江湖。曾几何时,江湖艺人可以主宰着一个地区经济、文化的兴衰。金陵夫子庙一如当年北京之天桥、天津之三不管,都曾经是五行八作纷杂的平民商业区,同时也是整个城市的文化娱乐中心。市井江湖,曾经有过那样一个鼎盛的时期。 喜欢传统文化的我,常有“余生也晚”之恨。今天市井已经没有了,江湖还存在吗? 我来到一家相声茶馆工作,他们在这里还说着传统相声。尽管娱乐形式与种类的暴增,表演场地的更新,都使艺人和观众的生存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尽管酒旗戏鼓的天桥市、歌舞秦淮的夫子庙,不复当日辉煌。大江依旧东去,市井江湖已成传奇。但是总有一些江湖人还在坚持做自己,此心不变,即使相忘于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