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光

  苏今年二十四岁，是位新入职的文员,对空气中飘浮的各种味道有着特殊的敏感。

  闹钟早早响了，房间里凝固了一个晚上的空气，此刻实在不怎么好闻，那张早起浮肿的脸也不太好看，苏挣扎着起床刷牙，薄荷的味道唤起了舒适的清洁感，接下来她冲了个澡，又化了个妆，洗发露里的姜糖，化妆品里的茉莉玫瑰香根草，那些粉涩柔美和青绿一一唤起她沉睡的感官，让她精神抖擞。收拾停当后，苏喷上香水，清爽的栀子花香气覆盖掉一切，这是她今天想要呈现出的味道。

  苏穿上新洗过的风衣，薰衣草的味道幽幽地浮凸着，清新之外又有一点粗砺，呼应着织物的纹理，也呼应着早春料峭的冷风。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恰到好处。苏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位整洁的中年师傅，手边放着一杯茉莉花茶，杯盖打开的时候，扑鼻的香气传过来，让人愉快，如果不是车里那个空气清新剂。空气清新剂尖利而浅薄，一阵一阵挑动着苏的神经，在早高峰缓慢的车流中，让她有些想要呕吐。好不容易下车了，苏小姐大口呼吸着，空气里混杂着粉尘，令她的嗅觉已经开始有些错乱。她冲进电梯，站到角落里，一位位衣着光鲜的先生女士也陆续进来，他们携带着各自的味道，生气勃勃又带着侵略性，衬得苏越来越没有存在感，她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栀子花了。

  会议室在阴暗的角落，很久没见过光，里面的家具散发出沉滞的木头味，和一股潮闷混合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苏错乱的嗅觉又一次捕捉到了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在周遭气息的压迫下，它原本淡雅的香气变得轻薄而暧昧，让她感觉不能忍受，苏有点昏昏欲睡，注意力无法集中，旁边的同事轻轻推了一下她，她才意识到该自己作报告了。她磕磕绊绊讲了十分钟，遗漏和错误频出。看着上司紧皱的眉头，苏感觉十分懊恼。散会后，她冲去洗手间，一遍一遍冲洗着自己的手腕。

  下午，苏陪同上司到工厂，重工业的工作现场弥漫着尘埃气、油烟味和火光四溅的硝烟，扑面而来，人一下子显得十分渺小，苏风衣上的薰衣草彻底沦陷，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低沉而老辣，比什么味道都真实，让人又疲惫、又茫然。

  终于下班了，苏漫无目的地散步到附近一家商场，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一楼的香水柜台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苏对味道很敏感，也喜欢香水，喜欢那些装饰性的味道，它们脱离了物品的实用价值，让人暂时抽离，因无用而显得纯粹。

  但今天，苏被太多的味道侵袭，每种气息的背后都有一层隐喻，或者暗示了清洁，或者暗示了秩序，有激情和梦想，也有傲慢和偏见，这些味道配合着一张无形的网，要求人们做出适当的反应。生活如迷宫，苏想要找到自己的步调，她希望自己更勇敢。

  于是苏停下了脚步，远远望了一眼香水柜台，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希望能遇见喜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