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笠原May 

  江苏省昆剧院开箱上演传统“跳加官”，福、禄、财、禧犹如仙班“四大天王”，或仙姿飘逸或憨态可掬，观之颇有乐趣。

  戏班“跳加官”，传说起源于唐朝。相传梨园祖师唐明皇因为喜爱歌舞，令大臣狄仁杰表演，狄仁杰虽不擅此道，又不敢违抗皇命，只得手持笏板踉跄起舞，并以面具遮脸以示羞惭，没想到他生疏的舞步别有趣味，得到皇上赏识。此事传颂起来，逐渐形成民间戏班的“跳加官”，代表加官进禄的喜庆之意。当然啦，稍有历史常识，便知此故事杜撰得离谱了，狄仁杰是武则天时期的臣子，他亡故时李隆基还没有继位呢！

  据民间艺人们的回忆录追述，跳加官在清代尤为盛行。不仅是戏班到新园子开张要跳一跳，去富贵人家出喜寿事的堂会要跳一跳，甚至于台上正在唱着戏，突然有地位较高的官员到场，正戏也要全部停下来，加演一段跳加官表示尊重和欢迎。曾经如此盛行的小节目，传到今天，反倒变成了稀罕事。年轻的大学生们从江宁、仙林这些遥远的大学城专程跑来江宁府学的兰苑剧场，看着熟悉的演员新鲜的扮相儿，啧啧称奇。

  说起来中国人是世界上罕见的会把“升官发财”作为彼此祝福语的民族。欧美国家会祝福别人：幸福、快乐、健康——没人会说“祝你多赚钱”这种奇怪的话。在中国则不同，自古来人们就十分坦白地以世俗利益作为祝福语。见了官员可以祝福他：步步高升，见了商贾可以祝福他：大发财源。

  闺蜜琦琦的老爸在工会熬了半辈子，既没有升官，也没有发财。退休之后偶然在一次聚餐上遇到一个才四十出头的人，走过来对他说：“我落魄的时候谁都不搭理我，只有您帮过我。我现在发财了，要好好感谢您。”老人家冥思苦想，依稀记得此人是在单位短暂地工作过的小青年儿。连名字全不记得，更不用说完全不晓得自己当年做了什么行善积德的事，能让人家感怀至今。这位前同事大约是真的发财了，不仅力邀已经退休的老两口去海南度假，并直接承诺要赠送一套海景房。说到激动处手举酒杯信誓旦旦十分感人。一众看热闹的老同事见此也是情绪高涨，盛赞此人点水之恩知道涌泉以报，纷纷羡慕着、赞叹着。不过琦琦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原也不贪图这些，还是婉言谢绝了。因为这件事，老人倒记住了这个人的姓名，过了两年退休员工聚会，又提起此人，说是犯事蹲监狱去了。酒席宴前大家再次激动起来，啧啧叹息，回想起此人当年就有些不安分的苗头，他发财必定不是好来路，如今到底闹出祸来了。想必那套海景房也另属他人了。

  再说回跳加官，光绪年间的名旦陈德霖曾供奉内廷。一次喜庆事招众伶人跳加官，让陈也扮上。陈非常诧异，说道：“祖师爷的规矩，旦角不许动朱笔。”总管太监冷笑道：“祖师爷也不敢抗圣旨，让你扮就扮！”陈在坐科时毕竟也学过武行，勉强扮上一跳并无什么差错，还得了老佛爷的赞赏：“德霖跳得还真不错！”其实我纳闷的是，皇帝和老佛爷这官已经到了尽头了，还要往哪里“加官”去呢？

  升官发财的故事，在普通人眼里，就好像戏台上的跳加官。看个新鲜，看个热闹，即便出了差错也与我们无关。没出差错的怎么样呢？无非博得一句：“跳得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