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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笠原May 首先说两个小故事。 现今的秦淮河,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早年秦淮河涨水的时候,也很有煞气。常有溺毙的尸体漂浮其上,甚至十数日无人收尸,惨不忍睹。到清朝时便在长乐渡口设下“救生局”,由本地名士、富商出资,收尸葬埋。每逢中元节便以画舫载僧众,于河面上放焰口,安慰孤魂。——想不到秦淮画舫也有这样伤感甚至有些恐怖的过往。 另一个故事,比较温暖,是台湾诗人席慕蓉讲过的一件趣事。有一次她跟父亲在风景优美的乡间散步,忽然见一路牌,父亲不禁赞叹:“多美的名字啊,‘山草小住’”。席慕蓉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说:“不是啊,牌子上写的是‘往小草山’”。哂然,原来就是普通的路牌而已。 春天来了。万物理所当然地生机勃勃。 我和闺蜜琦琦清早去鸡鸣寺烧香,其实是为了吃那一碗素面。从素菜馆茶座的楼窗,可以望见蜿蜒的台城,有好些花花草草都耐不住寂寞地从墙缝里冒出头来。城墙那一边就是玄武湖,一眼望去,湖边依旧如唐诗一般堆烟叠雾、柳枝低垂。是多么美好的春天。 很多恋爱发生在春天。其实很多分手也是一样,春天躁动的时候,湿冷的冬天积累的阴郁更容易爆发。但是人们假装不知道。人们就当秦淮河就是专为着才子佳人的邂逅来做美好的背景,人们总希望路牌写的其实就是“山草小住”,幽雅得还带几分迷惘。 我曾经有一段恋爱也发生在躁动的春天。那个季节我们双双跟前任分手,但是又禁不起春意盎然的挑逗,一拍即合地鬼混在了一起。刚刚经历的失恋是我们最初唯一的共同语言,于是诡异的恋爱从互相吐露对前任的情肠开始。他告诉我,有一次在台城散步,前任开玩笑说他胆小羸弱,不敢从上面跳下来,他一时冲动就真的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幸好只是扭伤了脚踝,没有造成重伤,那女孩没口子埋怨却很心疼很关切的表情让他异常兴奋。我听了这傻气冲天的故事并不觉得感动,反而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的幼稚。很多自己珍惜的片段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这么可笑,这种无法分享的回忆使我们即使心心相映时也能分明感觉到彼此的孤独。后来他保持了他的天真,我保持了我的冷静,彼此渐行渐远。 那时的嘲笑别人幼稚的我,其实一样的幼稚着。王小波小说里面提到,“只要不是我们的人,就都是奸党”。少年时就是喜欢每次都冷酷地站出来像柯南一样直指真相,对任何虚幻的浪漫都报以毫不留情的白眼和冷笑,放眼望去人生尽是“奸党”。总是要到后来,后来你才发现,原来大人们早就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却依然只讲风月不提浮尸,只见“山草小住”,不管路牌——原来这才叫做成长。 喝着雨花茶,琦琦告诉我,六朝博物馆挖掘出了新的城墙遗址,考据出那里才是真正的台城。但是我们并不是真的关心哪里的夯土层方才是千百年前的皇家城墙遗址,我们只想啜着清茶吟哦一句“最是无情台城柳”,点一盘蜜汁藕,且把六朝兴废尽付笑谈中。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那段古老的城墙,年年岁岁,春意盎然。那一年,有个男孩为了在心爱女孩的面前表示自己很勇敢,从城墙跳下来扭伤了脚踝。那个女孩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