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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二刚 大寒一过,就快过年了,每年这时候我都要画幅梅花。有客问:你这画是参加什么展览的?我说:不是,难道画画都是要参加展览吗?客说:那么是为什么人画的?我觉得问得有意思,我就不能为我自己画画吗? 我曾两次去过天台山国清寺,寺内有一株隋梅,上千年了,老干盘曲,与钟声相伴,又该开花了吧?十分古气,她比梅花山、香雪海的梅花还要入画。历来画梅花的人不少,不知什么时候起,梅花被奉为“四君子”之首,“岁寒三友”也少不了她。 梅花有一种傲寒精神,冰心铁骨,不混同群芳,这种精神也是过去文人高士的象征。同行朋友说:梅花至少也画了几百年了,还能画出什么名堂呢? 也是的,花开花落,梅花还是梅花,但我想,就好比中国的书法,字还是那个字,一旦成了书法,里面要忙的东西就没完没了。当然你一味像王羲之、像颜柳、像苏米,也没有什么意义。最多是附庸风雅。画画的应学点诗人的多情,如“踏雪寻梅梅未开,伫立雪中默等待。”“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二三枝。”“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人间。”仿佛也是一幅幅吟梅的画。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更写出风雨中孤芳自赏的凛然气节,不知为多少失意的文人找到了知音。我上月去杭州孤山下,想去追思一下那个梅痴林和靖,可惜是晚上,无月无灯,只有在他的放鹤亭里黙坐。这个诗人清高得也不做官,也不结婚,就将梅花做他的妻子,将仙鹤做他的儿子。他的梅花诗“疏影横钭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疏影”、“暗香”已成了他的名片。画家中应数扬州八怪的金冬心画梅最好。客问:“怎么个好?今天的‘梅王’比之怎样?”我都没法对他说,就一个“趣”字,你看金冬心的《梅花图册》中的一幅题跋:“水边林下,清香咽罢,白白朱朱,数不尽,是花须。”这“梅王”恐怕一句都写不出。 然“趣”也有雅俗之分,龚自珍《病梅馆记》:欲购买三百盆,解其缚,还其自然……。画梅花也是,今人多在形式上加加减减,扭曲做作,最多熟练而已。我曾应“老年大学”上过一堂画梅花的课,老干部想求的也只是梅花多少瓣?第一笔怎么画?第二笔怎么画?好像有点“返老还童”了。其实儿童 (学龄前) 画画最无拘无束,就是一个天真。太执着其形,反而不敢画了。有一首禅诗:“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诗的要旨是要从中悟出一点道理。悟是“吾”字加一个“心”字,画画的要做性情中人。 我今天画了一个策杖的老头,在几株交错的梅花树下,题字是:“哪株梅花是我前朝诗友?”是想到了孟夫子“踏雪寻梅”,想到了陆放翁“无意苦争春”,想到了“梅妻鹤子”,退思也是感今。又翻出去年画的一幅梅花,梅枝是从石缝中长出的,题的是“此花开时不须绿叶扶持。”有点苦涩,也有点高傲,于是又重画一幅,改写二字:“此花开后还须绿叶扶持。” 冬去春来,梅花多少消息,此时尤感岁月流逝,或愁或喜,原是各人自作多情,化为诗词、化为笔墨,梅花懂我。没名堂就没名堂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