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陶泽丰

  廖君站在44街门沿下避雨，时代广场的广告巨屏在暴雨中交相辉映，在积水的路面上变换彩光。所有的摊贩都走了，所有的卖艺人都走了，所有的画家也都下了地铁或开车回家。已经过了午夜，雨时大时小地淋着，他看了下手机，预报说雨要下到天明。必须要走了，必须回家睡几小时，明天周末才会有精神再来，他决定着。

  他想起自己的老婆，这个从不操心的夫人，来美国十几年竟没有工作过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廖君在忙碌，二十多万的公寓也是自己一人在供着，即便去年离了婚，夫人和孩子仍住在那里，自己却另外花钱去租地下室。“要知道，每月三千多美元的开销必须挣出来，否则就麻烦了！”他激动的时候向我诉说，“好在地下室有个厅，白天有光线从高高的小窗照进来，可以继续我的创作”。

  像许多艺术家一样，廖君富有激情，讲到兴奋处便不自觉地挥舞胳膊，配合一头甩动的乌发，尤其是眉头紧锁的样子，预示所谈问题的严重性。迫于生活压力，再尽兴地言辞也不会耽搁他的生意意识，常常在千分之一秒，廖君打住话头，突然向某个路人游客大喊：“要不要画一张？就几分钟！”甚而赶上几步， 把客人说服，其眼神之锐利活像俯冲的鹰隼从河面上掠走一条鱼。

  44街来自中国的画家不少，有几位堪称当年某美院的高材生，可惜来到这个所谓世界艺术家汇聚地，为谋生只好放弃艺术追求，画初学绘画时的写生画。最近几年听说廖君一直在专心创作，均感好奇。直到三前年时代广场第46街由纽约著名艺术机构发起的《艺术占据时代广场》活动，在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滚动展现廖君和世界100多位当代艺术家作品和作画影像，大家才相信廖君没有白忙活。

  廖君用流利的英语向我朗读手机上下载的评论，这些来自欧洲顶尖美术评论家高度赞赏他的《图腾系列》作品，以抽象符号般的画作表现了当今世界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描绘生息与战乱的对立，推崇爱与正义这一永恒理念。他饶有兴味地向我展示他的作品，让我如同看到古代岩画的影子，西部荒野的仙人掌般的人体，性暗示般生生息息的图腾，都有说不出的力量和张狂。

  去年秋天，廖君从欧洲参加专门为其举办的个展回来，绘声绘色地叙述现场的气氛，播放音乐家专门为其做的曲，展示参加意大利双年展的画册，和获得“曼德拉人文价值奖”，“拉斐尔大师奖”的证书。一些机构甚至称廖君为当今最有才华的艺术家之一。而廖君的炯炯目光告诉我，这些才是开始，更大的设想和创意正在酝酿中。

  夏天廖君只穿一条黑色西裤，即便一个月不洗也看不出脏。深棕色皮鞋很般配那件人字呢西装，而这西装更多的时候出现在九月之后。通常刚刚过了中午他就到达44街，一直待到午夜之后。五十出头的人，步履匆忙，像一把吹不灭的炬火。从地铁回到地下室住地，廖君打开照明，展开画纸画布，进入另一个世界——他自己的世界，直到天明。

  “真正的画家一生也许就只有几幅甚至只有一幅是千金难求的佳品，而这样的佳品只属于那些在绘画艺术道路上苦苦攀登的追求者。”

  “你了解凡·高吗？艺术家必须单纯，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创作中！”

  阳光下画最无聊的写生画，黑夜画最灿烂的作品。为了生存混迹于闹市街巷，而生存只为了心中的理想，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廖君该有功德圆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