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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储福金 我插队回祖籍宜兴,住进了祖上留下的一间四角有砖洞的房子,那座木砖结构的老房已经很有些年代了,脊檩墨墨沉沉地横在上头,灰穗从芦笆的缝隙张灯结彩地挂下来,好在有围起四壁的两截空间,便尽可以让我砌灶,搁床,放桌椅了。 紧接着它出现了,那只鼠儿,起先是偷偷地痛痛快快地把细花瓣一般的土脚印留在我的被单上,留在我的饭碗里。 终于我有幸看到了它,一个晚上,我偶尔抬起头,看到山墙的梁沿上,它扭着尖尖的脸朝着我,两只眼映着绿幽幽的光。一瞬间,它的身躯足足有一尺多长,细长的尾巴打成圈环在横梁上。 一串想法涌进我的脑中,想弯腰拾鞋砸它,它仿佛意识到我的意识,轻盈地并不慌张地走到屋角的砖洞里去了,走动时那闪着鬼火般的眼还望着我。很快它的报复意识付诸了行动,它咬破了抽屉里的书,咬破了床底下的鞋,咬破了柜子里的衣。同时它也咬破了我的孤独,我决心捉住它,非捉住它不可! 我去借了一只竹匾,一头靠在地上,一头用系着引线的细木杆撑着,引线上扣上一块饼干做诱饵,我兴奋地等了半夜,第二天起床时,一眼便看到匾还支着,而引线上的那块从我嘴里省下来的饼干却不见了。 我变换工具,用磁盆来替代竹匾。面盆边沿滑得很,木杆撑上去,滑下来,滑下来再撑上去。终于,我把木杆稳稳地撑住了盆。到我再在床上睁开眼时,我取来一只布袋,贴着地把盆装进袋里,把袋捏遍了,只捏到那块做诱饵的糖块。 斜对屋的堂嫂挽着一只米箩来借米,说她家可怜的猫都没吃的了。那只黑白毛相杂的猫总在她家灶台上趴着,长胡子一动不动地横着。我猛然想到,怎么竟会忘了捕鼠乃是猫的天职。堂嫂告诉我,应该常为猫准备些吃的,它才会来。于是,猫儿常在白天大摇大摆地来吃点什么,鼠儿依然在夜晚消消停停地咬破些什么。 我有一张碗桌。方桌面下是一根根两分宽竹片串起的一层碗柜。那日鼠光顾了没有关好的竹柜门,吃了我的剩菜。我气之余也就想到了用桌柜做一个陷阱。我在竹柜门的鼻眼上扣了一根绳,打了结,另一头穿过门鼻眼一直拖到我的床边,一切安排停当,我就灭灯上床待鼠。半夜里迷迷糊糊听到动静,下意识一拉绳,竹门叫了一下,我就立刻跳起来,赤脚蹦到碗桌边,把绳都缠在门鼻上。我点燃了煤油灯,把灯放在桌下,从桌面的缝往下看。我终于看到了它。它半立着身子双爪扒在桌柜一边,幽幽的眼朝上看着。 我又一次想到了猫。我去把猫抱了来,迅速开了门把它推进去,又迅速关上了门。猫和鼠在不到一立方米的空间关在一起,结果是显明的。我还没完全睡去时,碗柜里尖尖的嘶拉声闹了我,我怕是猫完成了任务后在碗柜里不耐烦,用爪子在抓竹条。于是我就过去,慢慢地开了一条桌门缝,眼朝里看…… 突然鼠就窜了出来,那形象一下闪现就不见了。接着猫慢慢地伸出头,拉长了的肚皮,不慌不忙地落到地上,喵了一声出门了。 我失眠了两天,在失眠中找到了办法。我把安眠药拌在了鱼汁饭里,放在鼠曾出入的砖洞口。果然,没两天我发现迷药已减少了一大半。我到处去找鼠的尸体,突然看到猫被堂嫂甩了出来,并听到堂嫂叫骂着“死猫”!原来猫不知怎么把爪子伸到滚开的粥锅里了。 那猫在地上滚了两滚,想爬起来,一个爪子踉跄一下,半个身子委顿下来,眼白白地翻起来。 ——这是给人打了呀,哪个短命的这样打我的猫,真是畜生呀! 堂嫂顿着脚,铲柄在手掌上敲着叫骂着。我突然大声笑起来——难怪你家米囤总是缺米,哈哈哈! 我还得继续捉鼠,非捉住它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