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彭燎

  每逢休息，我都会抽空去远在城郊的一家旧书店看一看。

  我所生活的小城里，也就三四家旧书店，长期观察下来，感觉不错的，还就数这个开在城郊的旧书店最好。首先，这里的书最多，正常隔上一两个星期，必会增添一批新货；其次，相对而言，价格比较公道，店主绝不会漫天要价，比如岳麓书社出版的精装本《史记》，大多数旧书摊，八成新的书大概都要开价在十五元左右，而我在这里只花了八元钱就买下了。

  我买书，几乎从不还价，只要能够接受，就高高兴兴地买下了。相反价格开得高了，我就冲着店主笑笑，随手放下了。时间一久，店主仿佛摸透了我的心理，卖给我的书，大抵上都是三到四折，罕见一点的好书，会开个五到六折，譬如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精装本《金瓶梅词话》，七成新的书他收了我四十元钱。

  有一回，我在这家旧书店里，十分惊喜地看到了美国作家凯鲁雅克的代表作《在路上》。一共有五册，全都是包着一层塑料薄膜的新书。我兴奋不已地抓过一册，迫不及待地撕去塑料薄膜，就在我翻开书的同时，有些秃顶的店主站到我身边，一脸憨憨的笑容，用一种讨好的口吻说道：“这书怎么样呀，适合你的胃口吧？”我开心地朝他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腾出一只手，夸张地朝他竖了几下大拇指。

  “太棒啦！”我一边翻阅着崭新的《在路上》，一边略显激动地问，“这书多少钱一本？”“卖给你还能贵吗？”店主还是一脸憨憨的笑容，他用袖头使劲擦了一下鼻子，不

  急不躁地说，“你看，八块钱怎么样？”

  这是上海译文出版社的书，这是著名翻译家王永年的代表作，这是一本被视为探索个人自由的主题和拷问“美国梦”承诺的小说……八元钱，我高高兴兴地付给了这位看上去像农民一样憨厚的店主。我买下这本《在路上》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旧书店，而是又眯起眼睛，仔细检查一下码得密密匝匝的旧书，看看有没有被我漏掉的好书。

  这时，一位在我之前进来的小伙子，突然也抓起一本《在路上》，脑袋凑过来问我：“喂，这书怎么样呀？”

  我当然回答是好书，并且兴致勃勃地补充道：“这书是值得收藏的，你买下来绝不会错的！”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小伙子很没礼貌地囔咕道。

  然后，我看见他把那本《在路上》朝腋窝里一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摇摇晃晃地向店主走去。

  “我身上只有五块钱，这书你卖不卖呀？”小伙子用一种我无法模仿的腔调对店主说道。

  “行，行，五块钱你就拿去吧！”店主笑眯眯地收下了那张皱巴巴的五元钱。

  小伙子吹着嘹亮的口哨走了。看到这情形，我心里感到不快了。“这本《在路上》你卖给我八块钱，他买怎么就只收五块钱啦？”我有些郁闷地问店主。

  “情况不一样，朋友！”店主赶紧向我走了过来，满脸都是憨憨的笑容，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线，客客气气地解释道，“你是正经八百的读书人，他是一个小混混，一年到头看不了几本书，能花五块钱买一本书回去，已经很不错了……”这叫什么道理，我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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