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天一中学 勇力嘉 ,那么,我将只剩下二十四个小时。许多人与事开始从记忆的烟雨中款款而来,变得清晰透亮…… 我要把这唯一的一天中最好的三小时留给黎明。 19世纪的一个黄昏,福楼拜在给最亲密的女友写信:“……我写作到深夜,每天按时看日出……”这位以“面壁写作”为宗旨的作家不听新闻,不接待来访,却把黎明当作每日的必修课,令人为之动容。我把黎明作为短暂的一天的开始,努力体会坐在山包上、树林间的感觉。就如同分娩绝不雷同一样,黎明也绝不雷同。黎明是有感情的,她是崭新的,热情的,它唤醒了每一个静静欣赏他的人,我能听到那些心底里哗啦啦翻涌上来的朝气,连呼吸都掷地有声。而黎明也是无“灵魂”的,如上帝降雨般地唤醒芝兰,也唤醒蒿茯。我谨以这宝贵的三小时献上,我的黎明,我的自然,感谢你让我告别或喜或忧的昨日,听见挣断旧链的新的我振翅的声音…… 接下来我将把三小时留给世界。 置身于此,我看见街道上的行人的脸,斑斑怯弱,点点怨愁,也看见胡适之一样的人咏诵着“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的诗句,还有虚云老和尚轻雾般的身影叙说着什么叫“入狱身先,悲智双圆”,这些都是个人的存在方式,都在用自己的行与思划出“今生今世的证据”。然而迷茫不可避免地来到我身边,我向世界的表达方式是什么?罗素曾说“幸福来源于对外部世界的无尽思趣,而不是对自身存在状态的纠缠。”唯其如此,才能享有生活的馈赠,才能荷其愉快终生,才能唱出“生活万岁”的歌调。你须寻得你所爱,这个对象不是自己,过分注重自己的人对外部世界提不起兴趣,在这个意义上,他与世界早已擦肩而过。因而,我愿以石子之态投诸世界之海。 我愿把三小时抽出来留给远方。 为何远行?渴望颤栗。我愿与自己私奔,踏破苍烟,向无边进发。这里的“远方”不一定指空间上的远方,而是心中的信仰——由个人而生,却高于个人。当疲惫被满心窝,蔓枝缠绕脑海之时,这种信仰会让你颤栗,心中的圣火被点燃,人类的神性被激起,信仰的力量之大,让海子呐喊“诗歌,王位,太阳”,让川端康成恋上物哀之美;让我愿意背上行囊,去远方,只求那千年一刻——永恒的颤抖。 接下来的三小时留给诗意。 感动于那句“我坐上前往莫斯科的火车,因为那里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雪。”更理解王小波的那句“一个人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没有艺术,没有诗意的人生将不再完整。我能明白莫奈画中那个女人哀伤的眼神正如我能揣测她悲伤的身世一样。由一个音符激发的感时甚于任何话语。一句话,如果能沟通理性与性灵的两极,那也不逊于一个音符。因而,感官的三小时留给诗意。 博尔赫斯说:“如果我能够重新活一次,我将试着犯更多的错。”错误与疯狂将填充我的三个小时。这是不完美的完美,是留给自己的礼物。因为错误给予人生的是成长,愿把人生比作长河,成长就是长河中偶然盛开的花朵,它来自际遇,来自生活的经验。这种个人经验意义非凡,你能与别人吃一样的饭,却不能让他人帮你消化。洛克所说的“个人控制意义”以及经验主义都在强调经验的重要性,而经验可以源自美丽的错误。因而,我愿在这三小时内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三小时留给人——所有人——爱或是憎。崔卫平在西北政法大学的演讲诠释了爱与责任。我们不仅爱我们爱的人,更爱所有人,这需要勇气或是“一点良心的柔软”。因为世界还要存在下去,比你长久,比你古老,比你鲜艳,而爱是你唯一可以报给世界的礼物。 与最爱的至亲度过三小时后,我要三小时的孤独。 孤独是生命本质。黄永玉所言“一天只有21小时”也意在分三小时独处。独处是一种翻览,抑或是审视。我们拥有“语言孤独”“伦理孤独”“革命孤独”种种孤独。我们尊重孤独,更要完成孤独,这是生命的内省,粉碎嘈杂的最好方式,留下这三小时洗净自己,为了最后的三小时…… 最后的三小时我要给死亡,不,是留给生命的最后一场梦——庄严时刻。 贝赫扎德的画作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他在描绘死亡时,用周遭精致的世界和美丽的枕边人形象来反衬死亡的孤独,即使一切都如此华美,亲人如何爱你,面对死亡时你还是孑然一生。我知道死亡是一个“必会到来的节日”,我知道即使前面的二十一小时完美无瑕,也做不尽我想做的事情,世界要深情地送别我了。我不知为何有些热泪盈眶。复杂的心绪平定下来后,我要去做一个梦,梦到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里面承载的是我永远到不了的明天——如果明天永远不来。 我入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