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

    子 聿

    忘了是什么季节，但画面记得很清楚，阳光很刺眼，万里无云，从天气看来，应该是初秋。的确是初秋，暑湿已经过去了，但还残留着热的余孽。我们都在各自的院子里假装若无其事地或忙或闲，但当大柱路过时，没有一个人忍得住不睨向门外。

    大柱穿了一件很不合季节的毛衣，汗珠挂了一脸，后背上背着的行李显得愈发地重了，脚步也跟着蹒跚了许多。全身上下唯一利索的地方是他的头，光光的。这些年，胡同里走的回的也不少，每次都是十里相送或是夹道迎接的场面，唯独大柱，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足为奇，他是从监狱回来的。两年前，大柱和媳妇开了个小饭店，对门同行看大柱家生意好，就动了歪心眼。大柱找人家去理论，结果打伤了人，判了两年。

    大柱一头栽到家，便再也没有出来过。那次赵家的儿子结婚，整个胡同的人都去喝喜酒。大柱的媳妇也想借这机会让大柱走出家门，可大柱说了：“人家结婚是喜事，我去了不是给人家扫兴嘛！”这证明，他嫌弃自己了。

    邻居们听说这事之后，觉得该帮帮大柱。

    那天，媳妇去上班，大柱从家出来送孩子上学，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尽管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却还是被李三婶叫住了。李三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说：“大柱啊，老三来电话说我婆婆病了，我得赶紧去医院，你帮我把孩子送学校吧，麻烦你了。”大柱没来得及拒绝，李三婶已经走远了。

    后来，张家盖房来找大柱帮忙，王家砌墙也来找大柱搭手，一来二去，大柱和邻居们相处已如从前一样了。

    那天吃过晚饭，大柱的发小段强来到大柱家。一进门，段强满脸堆笑，表明是有求而来。段强如今也开了家小饭店，生意还算不错，可最近他要带着老婆孩子去外地的丈母娘家，生意无人照料，就来麻烦大柱给他照看几天饭店。

    半个月之后，段强从外地回来，大柱把十几天的账一笔一笔明明白白地向段强做了交代，店归原主。过了几天，段强又来了，依然是找大柱帮忙，不过这次的忙帮得要长一些。段强说顾客反映前些天的菜品格外好吃，慕名而来的都有不少，希望大柱能帮他个忙，给他的饭店当厨师。这哪里是要大柱帮忙，简直是帮了大柱的忙。

    大柱彻底走出了心里的监狱。大柱说：“感谢那段时间大家都来麻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