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空间

    青蓝妙微

    幼年生长在湖北农村，最不愁的吃食就是米饭，用我妈的话说就是“由你胀”。这话听起来比较粗俗，反正意思就是米饭可以敞开吃。那时候的人都特别能吃饭，不论大人小孩，就着一盘青菜不吃他个两碗几乎不能尽兴。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米饭开始退居幕后，成了餐桌上可有可无的配角。去别人家做客，殷勤的主人常劝，吃菜，吃菜！多吃菜少吃饭！各种宴会聚餐，大家对着各种菜肴大快朵颐，往往吃到尾声主人才忽然想起来招呼一声，有人要饭吗？哦，不，要米饭吗？

    看看，因为爱吃米饭，我一不小心就成了“要饭”的人！看来这米饭真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然而在这个问题上，我固执地保留着乡下人的癖好：不论桌上菜肴多么丰盛可口，饭后的甜汤与水果多么甜美诱人，缺了米饭，就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不吃米饭怎能称得上是“吃饭”呢？！

    有一段时间，我热衷于减肥，减肥达人告诉我米饭含淀粉多，热量高，最好戒掉。这于我而言，绝对是高难度的挑战，坚持了不到一个星期就以失败告终。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傍晚，我看着那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白米饭，简直像是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一般，就像一个素面朝天、未经世事的清纯少女，我不由暗想，还有比它更值得信赖的食物吗？我当即决定，宁可食无肉，不可饭无米！减肥嘛，不吃哪有力气减，吃了饭再说！

    我的朋友雪碧也是个米饭爱好者，她曾经无限神往地跟我提起小时候的酱油拌饭。就是那种刚刚收获的新米，蒸成不硬不软的米饭，倒上酱油一拌，鲜香可口，味道好极了！有一回她失恋，我去到她家探视。只见她披头散发，简直人鬼难辨。我小心翼翼地问，几天没吃东西了？她跟还魂了似的，一下子跳起来说，我要吃饭！我好不容易从她的米桶里拢了几把米煮上，又从冰箱里翻出两个已经皱巴的番茄和一颗鸡蛋。番茄鸡蛋汁配白米饭，包治失恋综合征啊。饿了两天的雪碧，狂扒了几口浇着番茄鸡蛋汁的白米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吃，一边抽抽噎噎地控诉负心男的种种恶行。我连忙拍着她的肩膀哄，好好好，失去你是他的损失，咱们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最有智慧的还是我的奶奶。有一年，大伯在外做生意亏了钱，年关边上，天天有人来要债，好不容易熬到大年三十的傍晚，不管怎样，年夜饭总还是要吃的。看着大伯眉头紧皱的样子，一家人都有些落寞，看着一大桌子菜，也没人动筷子。

    奶奶突然朗声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大家有些吃惊，都看着她。奶奶说，从前有一个汉子去饭馆吃饭，老板一看这人虎背熊腰的，饭量肯定比牛还大，于是他就说小店一个铜钱一碗饭，吃几碗收几个铜钱。不料那汉子当天生了风寒，胃口不太好，吃了两碗就结账走人了，老板才赚了两个铜钱，感觉有点吃亏；过了几天，汉子又去吃饭，这回老板学奸了，改口说小店按人头收费，一个人五个铜钱。谁知这汉子风寒已愈，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十八碗，把那老板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家听得哈哈大笑，奶奶却不笑，正色道，这老板为什么吃亏啊？他等那汉子吃完再说怎么收钱不就不吃亏了嘛！所以，凡事要等吃了饭再说！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奶奶的用意，大家纷纷拿起了筷子。大伯大声对大家说，吃吃吃，吃了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