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 阿 果 绍兴有座蕺山。山中蕺草茂生,蕺草走到今天,混了个俗名叫鱼腥草。在江浙地,它始终没能像荠菜马兰头马齿苋等被招安上餐桌,作为开春的新欢,温顺地献上家养蔬菜不具备的清香。鱼腥草是野孩子,在露天里生长,在忍饥挨饿、风雨雷电中摸爬滚打长大。虽有君王垂爱在前,始终没能在餐桌拓展领地,就算是焯过水酸辣乔装,骨子里却不会奴颜婢膝,将冲人的脾气压一压,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也许造字的古人,最初结识鱼腥草就觉得它是野草中奇突的异军,于是便用了一个“蕺”字——想,这可是蔓草之下藏兵器,草中战士一名。 当年我就被鱼腥草突击过。朋友请客吃饭,一盘一节节根状凉拌菜上来,我瞧着以为是茅草根,夹一筷子吃,入嘴青莽的腥味就在口腔强势蔓延,直教吐不得咽不下。啥东西啊。朋友笑将鱼腥草引见,说及它解毒清火消炎的好品质。我连连摇头。我的味蕾是保守派,碰到个性太强的食物还是乖乖绕着走。 你爱或者不爱,我就是我,这是鱼腥草的坚持。 当然,我们都知道鱼腥草是西南人民的挚爱,凉拌鱼腥草是云贵地区暑期餐桌必备菜。一二斤鱼腥草,切切拌拌一家人就可吃得甘之若饴。我记得有年带四川朋友上莫干山,他看到楠竹下的鱼腥草铺叠出一阕阕意味难言的绿调,游玩的兴头退而其次,回酒店要了个马夹袋,蹲下挖了起来。——仿佛他乡遇故知,相见那个欢。 作为天然抗生素,咽喉炎、肺炎、尿道炎等在鱼腥草面前向来不敢张狂。但按孟诜在《食疗本草》中的说法,久食蕺“伤阳气,消精髓”,估计这和地理还是有关,西南黔贵都是湿热较重的地区,所以鱼腥草可以在那一隅大肆走红。 前些天在婆婆的小院见到鱼腥草的百万精兵。肥绿的叶,缔开小白花一朵朵,煞清新。婆婆说这是去年竹林中挖来扦下的,没想到这么乐活。她又说鱼腥草晒干了泡茶,头疼脑热咳嗽了喝喝,很灵,你生小天那会儿感冒,不敢吃西药,后来不就喝这个才好的吗。回忆里,似乎有这码子事。原来鱼腥草早就用液体的方式,无声相帮,渡我出厄运,我却已相忘江湖。鱼腥草彪悍的气场里,深藏着它对人世的厚德与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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