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看上去,俞越老师与带点文青气质的高中老师完全相似,夏天喜爱穿灰色麻料上衣,蓝印花的土布长裙,手挎一个布拎包,拎包里放着昨晚上带回家去改的50本练习册。她早上7点半准时到学校,不动声色在她所带班级的教室门口站一站,听里面嘤嘤嗡嗡的喧闹声在一分钟内止息,然后,她听到语文课代表松了一口气的领读声。 俞越当班主任20年,带我去的朋友这样介绍她:她引领与说服学生并不靠喋喋不休,靠的是一套茶具,一腔静气。 去的那日,正好遇有一对母子在办公室里争执起来,男生早恋,母亲声泪俱下控诉他如何不孝,如何在关键阶段不争气,成绩下降得如何快,以及如何辜负父母的期待。男生觉得母亲在老师们面前歇斯底里十分丢他的脸,顶嘴说谁叫你辞了职跟来陪读的?你丢了自己的寄托就把全副期待放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你光宗耀祖的傀儡,我要做我自己!母亲气得声音都嘶哑了:“所以,你干的所有事情,就以气我为目标,对吧!行行行!我为你付出的,都是我自找!”母亲站在那里,哆哆嗦嗦,满脸都是被打败了的神情,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俞老师赶紧过去扶着她胳膊,对男生说,“快拿凳子来,让你妈坐下。”以更小的声音催促说:“去给我打瓶水来!你这孩子说话没轻重,这么热的天,你妈一边胳膊都气得冰凉了。” 男生的眉心突地一跳,垂下头打热水去了。他满心以为俞老师要训斥他,谁知待他从开水房回来,其他老师都已散去干活,俞老师在办公室正中的一张课桌上,放好了一壶三杯,还端出了一小碟自己做的手工饼干。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淡地对这对母子说:“伤和气的话以后要想一想再说,母子间的缘分,比孩子一两次考试的成绩重要多了,现在,先来喝杯茶吧。” 她像一名真正的茶艺师一样一丝不苟地温壶,将一大匙茶叶拨入茶壶,悬壶高冲,让沸水带着茶沫高于壶口。动作娴熟地刮去壶口的泡沫,盖上壶盖,再次用沸水淋壶,迅速倒出壶中的洗茶之水烫好茶杯,然后,再次向壶内高冲沸水,循环斟满三杯茶。她把茶奉给母子俩,先母亲,后儿子,最后端起自己的茶:“茶好香,是我今年去武夷山买的岩茶,入口很苦,回甘却是其他茶不能比的,这味道,有点像孩子的高中,再过十年,我们回过头来看,会觉得能和孩子朝夕相处,就算是朝夕挤兑,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样隆重又安静地喝茶,对这对母子而言,是很陌生的体验吧,尤其对那浮躁、冲动、满脸都是青春痘的男生而言,热茶这种充满静气的热饮,可能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喝呢,与冰红茶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与可乐气泡在舌尖爆破出的麻丝丝的感觉,也很不一样。他专注而拘谨地喝着,以不好意思的眼神低低探看老师的表情,看到老师的神情如此从容,不含责备,没有怒气,他好像放下了一半心,过了一会儿,他的忐忑自责又浮上心头,举止更为忸怩起来。 俞老师转头对那妈妈说:“孩子的选择,很多青春期男孩都会经历,不能简单下定论说对错,有时,责备不是唯一的交流方式。要是您心里堵得慌,就来跟我喝茶,只要我没有课,随时可以。” 母亲带儿子离开时一再表示了不安:我们的反应都太激烈,给老师添麻烦了。俞老师笑着安慰她,我自己也要喝茶,多一个杯子而已。 母亲说:孩子这样烦,我就一个孩子,还觉得焦心,您管50个孩子,不,两个班,100个,是如何做到神定气闲的?俞老师诚恳地说:“每次我烦的时候就劝自己,将来,我们这些师长和孩子,恐怕多半相隔千里万里,只能在视频上见了。到了那时候回忆今天,你才会发现,咱错过了多么好的相处时光。” 咋看上去,俞越老师与带点文青气质的高中老师完全相似,夏天喜爱穿灰色麻料上衣,蓝印花的土布长裙,手挎一个布拎包,拎包里放着昨晚上带回家去改的50本练习册。她早上7点半准时到学校,不动声色在她所带班级的教室门口站一站,听里面嘤嘤嗡嗡的喧闹声在一分钟内止息,然后,她听到语文课代表松了一口气的领读声。 俞越当班主任20年,带我去的朋友这样介绍她:她引领与说服学生并不靠喋喋不休,靠的是一套茶具,一腔静气。 去的那日,正好遇有一对母子在办公室里争执起来,男生早恋,母亲声泪俱下控诉他如何不孝,如何在关键阶段不争气,成绩下降得如何快,以及如何辜负父母的期待。男生觉得母亲在老师们面前歇斯底里十分丢他的脸,顶嘴说谁叫你辞了职跟来陪读的?你丢了自己的寄托就把全副期待放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你光宗耀祖的傀儡,我要做我自己!母亲气得声音都嘶哑了:“所以,你干的所有事情,就以气我为目标,对吧!行行行!我为你付出的,都是我自找!”母亲站在那里,哆哆嗦嗦,满脸都是被打败了的神情,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俞老师赶紧过去扶着她胳膊,对男生说,“快拿凳子来,让你妈坐下。”以更小的声音催促说:“去给我打瓶水来!你这孩子说话没轻重,这么热的天,你妈一边胳膊都气得冰凉了。” 男生的眉心突地一跳,垂下头打热水去了。他满心以为俞老师要训斥他,谁知待他从开水房回来,其他老师都已散去干活,俞老师在办公室正中的一张课桌上,放好了一壶三杯,还端出了一小碟自己做的手工饼干。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淡地对这对母子说:“伤和气的话以后要想一想再说,母子间的缘分,比孩子一两次考试的成绩重要多了,现在,先来喝杯茶吧。” 她像一名真正的茶艺师一样一丝不苟地温壶,将一大匙茶叶拨入茶壶,悬壶高冲,让沸水带着茶沫高于壶口。动作娴熟地刮去壶口的泡沫,盖上壶盖,再次用沸水淋壶,迅速倒出壶中的洗茶之水烫好茶杯,然后,再次向壶内高冲沸水,循环斟满三杯茶。她把茶奉给母子俩,先母亲,后儿子,最后端起自己的茶:“茶好香,是我今年去武夷山买的岩茶,入口很苦,回甘却是其他茶不能比的,这味道,有点像孩子的高中,再过十年,我们回过头来看,会觉得能和孩子朝夕相处,就算是朝夕挤兑,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样隆重又安静地喝茶,对这对母子而言,是很陌生的体验吧,尤其对那浮躁、冲动、满脸都是青春痘的男生而言,热茶这种充满静气的热饮,可能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喝呢,与冰红茶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与可乐气泡在舌尖爆破出的麻丝丝的感觉,也很不一样。他专注而拘谨地喝着,以不好意思的眼神低低探看老师的表情,看到老师的神情如此从容,不含责备,没有怒气,他好像放下了一半心,过了一会儿,他的忐忑自责又浮上心头,举止更为忸怩起来。 俞老师转头对那妈妈说:“孩子的选择,很多青春期男孩都会经历,不能简单下定论说对错,有时,责备不是唯一的交流方式。要是您心里堵得慌,就来跟我喝茶,只要我没有课,随时可以。” 母亲带儿子离开时一再表示了不安:我们的反应都太激烈,给老师添麻烦了。俞老师笑着安慰她,我自己也要喝茶,多一个杯子而已。 母亲说:孩子这样烦,我就一个孩子,还觉得焦心,您管50个孩子,不,两个班,100个,是如何做到神定气闲的?俞老师诚恳地说:“每次我烦的时候就劝自己,将来,我们这些师长和孩子,恐怕多半相隔千里万里,只能在视频上见了。到了那时候回忆今天,你才会发现,咱错过了多么好的相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