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个称呼,我只习惯在一个人面前叫得出口。李春萍第一次见到我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说,你要是和我儿子结婚,只能叫我“妈”,叫其他的我不应,还有,我养儿子就是为了养着我,我要搬到城里跟你们过,你们得孝顺我。
孝是没有问题的,顺着她呗,除了称呼以外。我一直不是嘴甜的人,从小到大,我从未在嘴巴上讨过巧。李春萍使出杀手锏,对我说,你结婚后改口叫我“妈”,我给你一根金项链。她不知道,我是一个严重的反物质女,这一招对我没用。
李春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我们蜜月刚过,她就背着行李杀到了,麻利地将小床铺好,熟门熟路真像是到家一样,看来的确是做好安营扎寨的打算了。
她很卖力地帮我们做饭,顿顿给我们做煮茄子。因为当时是茄子败园的季节,卖相最差所以最便宜。连吃一个星期之后,我是连家都不愿意回了,总是赖在娘家蹭饭。
李春萍得知缘由后,问我想吃什么?我老实回答,酸菜鱼。她爽快地说,好的。第二天中午,我喜滋滋地回家,却连酸菜鱼的毛也没看见,倒是看到一大堆白菜。没等我开口,李春萍抢先说,酸菜卖五块钱一斤,真跟抢钱似的,我自己腌,多划算啊。就是说我得等酸菜腌好后才能吃到酸菜鱼?幸好她没有自己养鱼的打算。
星期天,我在家收拾,将不用的纸盒整理好准备扔掉。李春萍不同意,说这些东西可以卖钱,积攒下来就是一袋盐一瓶醋。我说,这东西不值钱,又占地方,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再说,我们也不缺一袋盐一瓶醋啊。她执拗地说,我放阳台上,不影响的,钱不是好挣的,得爱惜。说完就从我手里把废纸箱拿阳台上了,脸上一副“儿媳真是败家子”的样子。几天后,只见我们家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大纸箱,里面有饮料瓶子、旧报纸等等废品,看来李春萍这回准备干大的了。
她这样我也认账了,但想了想还是咬咬牙对她说,你千万不要到外面捡人家丢的东西,外面的东西不卫生,带回病菌划不来。李春萍立刻拍胸脯说,那当然,我绝不去捡人家的东西。即便是这样,隔三岔五的,我还是能在她的百纳箱里看到不是出自我们家的易拉罐或者矿泉水瓶子。我从阳台回头看李春萍,用眼睛向她“嗖嗖”飞小刀子。她不接招,只顾手里的活。
谁都不愿意生病,但那天就这么倒霉,我滑了一跤,脚向前滑,屁股着地。医生说是尾骨错位,得养着。
就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李春萍却变得忙碌起来,行踪神秘诡异,常常是天没亮就出去,不到饭点儿不着家。害得我一个人在家,想如厕时身边连个扶的人都没有。
过了半个月,我的行动稍稍能放得开了,就是说,最令人难堪的如厕大事,自己也能慢慢对付了。而这个时候,李春萍突然不外出了,整天在阳台上捣鼓着。晚上,李春萍端来白水半杯,手掌摊开,说,吃下去。她的手心里有两颗胶囊。
我说,医生说不需要吃药,只要养着慢慢就能恢复了。我心里其实在说,医生都不建议吃药,你随便给的药我哪里敢吃?她说,医生不懂,这是民间秘方,土鳖虫专门治骨头的,吃了它,骨头长得快。
我大骇,土鳖虫是什么东西?
她小跑步到阳台又折回,给我看一样东西,一个干黑的虫尸体。敢情这些天她就在忙这个啊。果然,她很快招供说,我把城郊乡下都转遍了,翻砖倒瓦好不容易才捉那么点儿,都是野生的,药房卖的是养殖的,效果差。她在药房买了空胶囊,又把晒干的土鳖虫碾成粉末,装进胶囊,就是她手里的药。费那么多事啊,就是毒药,我也会吃掉的。
我妈来看我,在厨房给我弄水果吃。我刚好想喝点蜂蜜水,就叫,妈,给我冲点蜂蜜水。
李春萍神气地高声应答说,哎,马上就好。她很快将蜂蜜水端过来说,喝吧。
我说,谢谢妈!再抬头看李春萍的脸,一朵花在迅即盛开、盛开。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