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的年
汪向荣(扬州)
土灶柴火又旺了一些
汤圆像祈盼着的命运
从底层浮起比刚刚融化的雪
还白也让生锈的容颜
回炉淬火熨延到童年
恭请老先生使上一生绝活
他的墨有着都市千金难买的黑
能够将“福”写成
“一”“口”思念 深深埋入心“田”
老照片沉默无语
爆竹声喋喋不休
中间拼盘八冷八热的话题下酒
醉了就不再想家
就忘了还有迟归者
堵在免费通行的高速路上
就忘了在远方 还有人用方言
自己和自己说话
—— 一个“年”字 不管谁读起来
其实和汤圆的“粘”没有什么两样
过 年
龚璇(苏州)
如往年。鞭炮与社火,年画与对联
轻触春的内心,用陶醉的时光
充盈着沉迷的记忆,讲述年的故事
矮墙上的爬藤,挥舞热情的手臂
以迫切的翠绿,酒仙的精神
花神的功名,召引隐喻的万物复苏
雪地,没有过错。它,把一行行
回家的足迹,凹凸大地的肩膀
谁,剧烈的疼痛,与我格格不入?
此刻,更不需要语言。一切美好
超凡脱俗。找到细微的发光体
金色的阳光,向你投去纵深的一念
那少见的微笑,正在安静聚拢
心跳,如钟摆。阅尽过年的印象
等着下一场春草的修行
过 年
张大勇(盐城)
条条通往老家的路 组成根系图谱
从都市的花枝上 我们回返
眺望,一直在家父
新添的皱纹里守候
相抱相视之时
他的笑容,揿开一脸的根须
默读我的大树 默诵我的家谱
团圆的灯光深入酒杯
随之的兴奋
也深入一家人的血液
我们的体里都有一只火炉
我们靠得亲密无间
为头顶雪花的双亲,供暖
春天来了
我们不得不回升到枝头
两行热泪,替我下行,替我回首
过年——题微信朋友圈一幅照片
赵康琪(镇江)
江南,罕见寒冷后乍现暖意
丁酉年腊月三十日上午十时
一座城市烈士陵园的阳光
和山林间残雪消融的早春气息
都被一位母亲紧紧抱在胸前,连同
那束从自家田头采折的素心腊梅
躬身,默默向儿子倾诉,是过年
唯一团圆的形式。心上冰雪
比发上冰雪厚几许的母亲呵
此刻即使一声鸟鸣,捧紧的
阳光和腊梅跌为碎片的响声
对于她,都是三十年前的南疆
让她锥心刺骨的弹火呼啸
那部《高山下的花环》,是谢晋
三十年前催我泪流的经典
今天,《芳华》与冯小刚吸引了
无数目光。而现在最让我感佩的
是这位来自乡间的母亲
她的形象就像那束腊梅
素朴得唯有精神的清芬,但她
无需调动摄制大剧的千军万马
仅凭自己躬身于儿子墓前
孤独的侧影,凝铸为一个问号
就令我和所有朋友在过年里
受到一次无言却冷峻的追问
过 年
冯光辉(常州)
没有谁,在这天会迷路
没有谁,在这天会失踪
过年,已经是
凝固于心脏的世袭领地了
时令 时节
总是这样诱人有方
这一天,谁都在计算里程
计算到家的里程
无论多远的路途,总是
精确到厘米
没有谁,会去向不明
人间,唯有过年 长生不老
谁愿乘风归去 谁肯空谷清音
谁会对兑绝缘琼浆的誓言
谁都不会
一腔亲情依然在一抔尘埃中
旷古不变的公式
在这天全部被运用
母亲已将碗筷放在幸福的位置
父亲已将鞭炮放在开心的位置
所有的遥远在这里都是铁质起点
所有的芬芳在这里都是生存积淀
过 年
杨久伟(南京)
寒窑热炕的年味
击穿万米高空气流
让云层深处的飞鸟
醉成村头一道烟
“年”是岁月里的符号
与过往的风未知的雨,以及
白天和黑夜,没有差别
唯一不同,是
爷爷的五尺拐杖,奶奶的三寸金莲
父亲被大漠烈日烫伤的青丝
昏暗煤油灯下,母亲
一针两行泪,一线犹穿肠的皱纹
在四季轮回这一刻,把
刻骨的印记,和愧疚的心
锉出,一滴一滴殷红的血
红 火
毕子祥(安徽)
过年了 散落四处的子女
如零星的火苗 汇集家乡
黯淡已久的村子
立刻变得红火起来
母亲坚持 使用土灶柴火
她认为这样烹饪出来的日子
才叫香甜,才叫红火
我坐在灶后 不时往灶膛里添柴草
欢欣的火苗
如儿时记忆里的花狗热情的舌头
不断舔舐着我的手和脸
母亲在灶前一边忙碌
一边不停地唠叨
把蒸煮无数遍的经验、告诫
又蒸煮一遍
灶膛红火 我胸膛里跃动着火苗
窗外响起红红火火的鞭炮声
在这短暂团聚的日子里
我要把这份红火 涂满老屋内外
涂满父母、亲人的面庞
映照新的一年
过 年
李景文(扬州)
传说中,年是一只怪兽
让我们点燃记忆中的爆竹
每一个人都在朝家乡的方向奔跑
汇成一股亲情的暖流
是传承的密码 让我们如此执着
乡愁,是舌尖上的滋味
母亲的臂膀是儿女永远的港湾
在老屋前的黑土地里
和父亲和兄弟姐妹一起播种春光
然后我们出发,收获秋天的丰盈
寻根是我们不衰的经典
过 年
张泯刽(镇江)
年,像早来的雪那样
不再有颜色和味道了
尽管我们还在诗歌里
一再动用温暖的词
维护着它千年的尊严
但我们已无法在烟花的落幕中
掩盖住漫出的寂寞
拜年,把亲情兑换成一张张人民币
或编一则短信,同时发给一万人
在祝福与被祝福中仿佛已被遗忘
面对满桌的菜肴,彼此谦坐为邻
却像两只空空的酒杯
索性猫进手机,云游
我看见一位闭目养神的老人
独自坐在暖暖的阳光里
满脸的愉悦仿佛来自
他当年将年糕蒸出 浓浓的年味
过 年
南音(南京)
过年了,必须去看一看奶奶
感受她皴裂如大地的手,关心
她的咳嗽与失眠
必须陪父母坐坐,聊些明亮的话题
而不该说的部分,绝口不提
在一个调皮的晚辈身上,依稀找到
童年的自己。朝东边的山岭
望望。荒草一定高过爷爷的墓碑
过 年
关媛媛(南京)
码头苍老、江水沉默
身披霞光走在返乡路上
乡愁,早已把今天打磨成一根明晃晃的针 碰到哪儿都幸福着疼
佝偻着的身影斜倚着门框呢
远眺的目光却和灶膛里翻腾的炉火一样明亮
此刻,只等着一声“爷,娘”的呼喊
“年”就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