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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贵民(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这是一次跨界的研讨。为什么?因为在长期的美术实践中,我们深深感到要有文学和思想的支撑。非常愿意请文学界的批评家来严格指导我们。接下来,我就把今天的主持权交给我们的学术主持人朱文颖。 朱文颖(作家,本次画展策展人):作为这次展览的策展人,我对于江南的情感,对于这些画家以及作品的欣赏,已经全部呈现在这次展览里了。我们今天还开玩笑,说这次苏州来了五位画家,都很斯文,典型的江南才子。而全国各地来了五位评论家,则很像美院出来的艺术家。 宗仁发(吉林省作协副主席,《作家》杂志主编):我个人理解,“在江南”是一个想象的江南,确实不是一个地理的江南,而且这个想象的江南不是苏州,不是南京,不是长江以南,也不是淮河以南,是我们民族文化的一个传统的,最精华的,或者最关键的延续的所在。他也是南北文化的一个融合的产物,不仅仅是南方文化的标志。在今天这样一个全球化的背景下,江南意味着我们的传统,江南意味着是中国画文化的符号。虽然我来自北方,但是我觉得我们也同样在江南,也是江南文化的一个部分。这不是简单的南北对立划分的理解,我觉得应该这么理解“在江南”。 这五位画家来自于一个地方,苏州。都和江南的精神故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个联系里面,我觉得每个人他们既有共同的东西,都是江南传统的继承人,也是开拓者,同时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着落点,那个着落点对他们美术创作是很重要的。 朱文颖:宗老师的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我虽然是北方人,但是我也在江南,”这个就把“在江南”带到了真正有的高度,绝对不是地理上的江南,只要你心里有这个东西,就一直在江南。我可以把这个展览带到北方去了。 尹石(江苏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听到“在江南”这个题目就是诗情画意、烟雨朦胧的感觉。徐惠泉的青绿人物,孙宽的江南园林,我们江苏一直推举他们,他们几位在全国,特别是在一些重大的展览上都得奖了,是典型的江南画家画江南的代表。陈如冬画得也非常好,很有功底,很有思维。北方人喜欢画雄壮,画大,南方人喜欢画小,浓缩,这是小中见大。实际上大与小是一个形式而已,大有雄伟之美,小有清秀内涵之美。江南人的思想还可以再进一步开阔一点,也可以向大的方向发展。但是,他们对绘画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区别,往往江南人,长三角的人画画不急不慢,不温不火,见钱不眼开。他画的时候不是为了钱画的,是为了我的情调。他们几个人笔墨功夫都是很到位的,传统功夫很到位,创新意识也很到位,最重要心态到位,这次展览也很到位。 朱文颖:尹石先生的发言也很到位。接下来,孟老,著名的富有激情的诗人评论家,请您发表意见。 孟繁华(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中国人民大学、吉林大学博导):这次的展览叫做“在江南”,非常有趣。江南是一个地理概念,但更重要是一个文化概念。五位画家,在目前来说有鲜明的文化保守主义倾向,和以前的传统联系非常紧密。 徐惠泉先生的画成就非常高,你画的这些人物,江南的男子和女子,都是过去的人物,这本身就是一个想象,事实上你是面对现在画的过去。今天的生活,红尘滚滚,肉欲横流,但是你画的人都有书卷气,这个书卷气和文人气,和当下披头散发、焦虑、混乱、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文化保守主义对当下这个现象对比,你会感到一种温润、平静。 陈危冰先生的画,乡村、田园,这个都是想象的田园,我们最近在讨论乡村文学的崩溃,乡村已经完全空心化,青壮劳动力都到城里去了,乡村生活已经破碎以后,乡村文明的传承的载体就不存在了。但是陈先生笔下的田园牧歌,那种诗意,恰恰是被今天的城市生活照亮的,你和现在的城市相比,你才突然想象我以前的家乡是这样的。乡村对我们来说,已经渐行渐远了,能够在陈先生的笔下表达出这样一种乡村,他有他怀旧的一些成分。但是这个怀旧我觉得给我们很温暖的东西。看完以后非常感动。 夏回先生的东西有很浓重的文人气,他的画表达出的趣味也是面对当下生活发言的,在这些画里面,我们看到这些静谧、安静的很有趣味的东西,百年中国文人丢掉的就是文人传统、文人趣味。 孙宽先生是以园林为题材,有的画得非常富丽,但是里面你可以看到中国园林生活的主人身份,也可以看出他们的情调。我们现在都是火柴盒,当重新看到传统中国生活方式的时候,我觉得能重新唤回我们对传统的记忆,和一些很美好的东西。这个是很了不起的。 陈如冬的画很有情趣,画自然和动物,都非常的灵动,文人的趣味都在里面。 朱文颖:感谢孟老师非常圆满和启发性的发言,而且他内心非常温暖,已经冒汗了。刚才叶兆言一直在说强烈要求马上发言。 叶兆言(当代著名作家,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其实我是一个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人,我特别笨,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我是一个假苏州人,我是苏州的女婿,我深受苏州人的歧视。苏州人根本不承认你们南京是江南。他们认为我们说的是江北话。所以我太太也好,我丈母娘也好,他们对我们南京人的态度,说你们这个东西怎么能吃,这个怎么能吃。我觉得苏州的画家坚持苏州的高傲是有道理的,肯定是好的。同时,也要稍微想想苏州之外还有的东西,比如这次给我们作家一点点面子,同时也给我们南京一点点面子,到这儿来了。 苏州人特别有意思,我丈母娘他们一般认为,不说吴语的人就是江北人,江北再过去就是山东人,他们看山东人的概念,有点象唐朝人一样,大山东,包括东北都是山东,苏州是这么看的,很中国化的。这是苏州文化的一个传统。我不知道明朝后来,吴门画派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他们看天下,江北面,就是山东的,唐朝人讲山东就是很大的一个山东。还有中国话,最滑头的地方是两通。中国人意思是说读了十年书,才能听得懂一席话,否则听不懂一席话。一样的道理,陶渊明讲读书不求甚解,但是前面三个字是不能丢的,好读书,对一个不好读书的人来说,读书不求甚解就扯了。中国文化玩什么,就是左手跟右手打个玩。 我就说这些,其他没什么,大家跨界,就这么玩玩。 朱文颖:叶兆言先生的话就是今天的药引子。我觉得罗岗可以接着兆言继续讲。 罗岗(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刚才叶兆言老师讲的很重要的一点,我们老孟这样的北方人,一说江南,就觉得江南是边地,比较边缘的地方,但是兆言老师说江南什么时候成为了正统,其实这和宋代有很大的关系,南宋到晚明变成的正统,江南才是继承了中国文化的正统,才会有以江南为中国之据。包括说到苏州人以苏州看外面的眼光,是有这样一个历史原因形成的。所以这里面,如果从地理的概念来说,就是怎么理解中国的问题。一方面,比如说在清代之后,一直有一个南巡,就是到南方,一个是北守。南巡一般是到苏州。 张友宪:因为南方有美女,北方有野兽。 朱文颖:张清华先生是习惯于大规模的几千人演讲的。你就从台北观展开始吧。 张清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刚才兆言提到了吴门画派,我前不久刚去台湾,很巧的是刚好看到沈周展,我当时特别吃惊,沈周的画,从手段和技术很震撼我,我更感觉到的是他的境界,他有一幅画是献给他的老师,他的老师七十大寿,还是八十大寿,这个画里面有生命,特别震撼。还有一个雪景图,他基本用的水墨,在一个陈旧的笔调里面呈现圣洁、高寒的白雪的景象,让你感到一种寒意。中国人的厉害在于我们把萝卜白菜画到画里,在小的世俗画当中表达出情怀和生活态度,甚至有一个哲学态度,有禅意在里面。 今天参展的五位画家风格是各异的,但是放在一起是交相辉映、相映成趣的,你们也可以叫做新吴门画派。当然我们没有排他性。最后我讲一点,可能重复他们的意思,就是情 怀。现在我们这个国家,从经济的角度,从文化的角度,他确实发展到了一个阶段,这叫盛世收藏,画家、艺术家因为市场的考虑,满脑子都是金钱,从手段来讲是复制,自我复制。其实带来了商业的价值,但是却丧失了一个艺术家的灵魂,我觉得从长远的角度,你今天多卖了多少钱,但是从你一生来看,你就缩水了多少。一个有出息的艺术家应该保有在艺术上的操守,信念,应该是一种信念。不在多,也绝不市场化的复制自己,而是要画出情怀。在乡村文明,或者我们整个的农业社会的结构性的存在处于解体的时候,传统文化经验,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我们民族穷的只剩下钱的时候,只剩下垃圾建筑和建筑垃圾的时候,那么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尊严呢。江南这个概念就只剩下一个词语。我觉得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大势当中,艺术家应该保有这种信念。 张友宪(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院长):我听了几位老师刚才讲的这些,尽管你们和绘画本身是有一点隔的,但是你们的视野更宽,应该讲对我们很有启发。我不知道几位有没有看过46年老舍先生曾经在《上海大众报》写过一篇傅抱石的文章。老舍先生的文章主要是讲傅抱石先生办了一个展览,他为他写了一篇文章。其实更早,文章最初是写郭沫若和傅抱石的联展,郭沫若的字和傅抱石的画,大众报主要是把傅抱石的内容拿出来讲。我认为尽管老舍不是一个画家,但是他对中国画的理解太厉害了,让我们这些专业的人都感到佩服。他首先这样讲,他说他曾经在伦敦看一个画,感觉像刀刻的一样,他觉得这些线就像刀切进去。然后他就拿几个画家朋友做例子,来讲他的观点。第一个例子是长安画派的旗帜人物,老舍先生说感到画面本身是协调的,仔细看他的画,总觉得他的画里面有一些东西,老舍是用文学家的语言描述,他说仿佛可以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去,见到形形色色的中国人。但一个画中国画的人,如果不追求笔力,就是一无所有。所以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怎么坚持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说老舍特别懂画,让我们感到特别佩服,他说笔力说了三个人,三个层面,说的非常有道理,他说长安画派的那位画家笔力太弱,又说了一个笔力很强的,就讲丰子恺,他认为丰子恺是画漫画的,他画出来的画面的意趣很好,主旨一下就抓住了。他说丰子恺的线是上下一样粗,说能力透纸背,不能潇洒灵动,这个也不行。他就讲到第三个,就说到了关山月,他说关山月能力很强,但是他只能放,不能收。我讲这些话,其实几位都是画画的,大家一定能懂的,谢谢。 陈强(中国艺术品网总经理):首先我对“在江南”这三个字,特别有感觉,“在江南”。感觉就像宋词的曲牌名,这个点出了五位画家的画的生命载体,我是苏州人,跟五位画家特别熟,人熟,画也熟。“在江南”意味着这五位画家在说什么,每个艺术家都非常有特点。我非常欣慰,五位画家画出了自己内心的感受。画出自己内心的文化系统。 华迅(资深媒体人):其实我觉得,江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江南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内核。抵抗,我们对江南有一个刻板化的认识,觉得它是一个诗情画意、烟雨朦胧,优美、诗意。但是我觉得这种抵抗是无处不在的,如果我们回顾历史,三次南迁,为什么都选择了这个地方。比如说张士诚是苏州的,整个城市的人是帮助张士诚抵抗的,包括到了太平天国,李秀成也是在苏州的,苏州人也是强烈抵抗的,那时候还没有现代国家的概念。他是一个族群的概念,非我族类必须抵抗。这种抵抗的精神,在我们今天重新理解江南这个精神内核的时候,这个东西要很好的体现出来。涉及到各位的作品,每个人的作品中都有这样的东西体现出来。 在五位画家当中,陈如冬的绘画自成一个系统,你看他画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很本色,很本质,和他内心的契合度很高,正是这一点,就很容易打动人的内心,如冬这样的画家很稀缺,很本质的坚持,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抵抗。陈危冰的乡村,我不完全怀念乡村,但是又怀念乡村,其实我们的乡村在工业化的进程中被破坏了,破坏的不仅仅是风光,而是一套运作系统,这个系统没有了,风光也不可能依旧了,内核没有了。怎么样在画当中,这种的流失和破坏能够给你带来心灵上的震撼,能在画面上反映出来,而不仅仅是一个最表层的风光层面,这个里面可能是我们将来在继续画江南当中可以突破的。 朱文颖:惠泉你先代表五位画家说两句吧。 徐惠泉(江苏省美协副主席,参展画家):这个研讨会从头到尾都听了,对我很有启发。其中最本质的东西,是听了几位老师的发言,使我们对“在江南”这个命题,有了更深的理解。我们这个五人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初衷,是在向纵深发展,这是我们展览的意义。 “在江南”这个题目,在讲的时候有一种玩的心态,现在来说,通过这次展览,感到有担当了,这可能讲得稍微重了一点,但是有一点,使我,至少我本人,在苏州这样一个地方做学术,做我们的绘画,我感觉到做得下去,有意义,这个是很重要的。因为在苏州这样一个地方,我们总是在摇摆,我们是坚守在苏州这个地方,还是往北京跑,往什么地方跑。我一直提一个观点,在当今这个社会,这种地域性的画家,怎么样发展,这是一个课题。除了我们能不能坚守以外,还涉及到一个社会学的问题。我认为我们既然选择了这个地域,而且我们在苏州还不算太糟糕,我们不妨还坚守在这个地方,喝喝茶,我们五个人,喝喝茶,弄个小酒,我们坚持画画,这对我本人来说,是最大的收获。所以最后还要说一句,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鼓励,使我能够走下去,看到一个更好的希望。 就说这么多。 朱文颖:惠泉有一点非常可贵,他已经是很有成就的画家,仍然一直在寻求突破和成长,包括他现在为人处世越来越呈现宽厚和大的气象。通过这次策展,我和画家们有了更多的接触,我说为什么大家最后都会谈到情怀,无论什么艺术,技巧是一个基本的东西,是最低的门槛,但是最后一定会落实到情怀。情怀是看你能走到多远多高的根本,这个东西是逃不掉的。 陈危冰(参展画家):我画田园山水,实际上就是源于沈周,我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过,时间不长,但是印象很深。然而这个题材在以前的中国画里面,作为一种专门的存在是没有的,可以借鉴的也很少,我就写生。这方面孙君良老师对我帮助很大,他说你不要走来走去,你就在江苏,在东山、西山,你不要光画田园,你可以画水乡、村庄,都可以画。我画到现在,很多人说你为什么不画人,因为这里面牵涉到第二个问题,实际上我画的风格是很唯美的,我对土地有一种顶礼膜拜。其实土地是我们人类生存的根本,到了现在,我们的家园被破坏得不像样了,我更要把这个画得美,唤起大家的回忆和敬重。 夏回(参展画家):今天参加这个活动很开心,我们画家相对平时直觉的东西更多一些,感性的东西更多一些,大家一谈以后,把我们一些零碎的东西串起来了,可以引起一些思考,很有意思。我自己对江南的理解更多是抽象的概念,更多是一种人生态度,人生观的东西,我是从这方面切入的多一些。我觉得相对于北方这个概念,其实是两种人生观,两种生活态度,刚才说到抵抗这些东西,我觉得从我的角度来说,都有点重了。在江南,真情实感,放下,把好多东西放下。自己玩进去很重要。 孙宽(参展画家):我是在画院,身在苏州我很幸运,我画园林,因为我对园林很有感情。如果现在去苏州园林,没有多少人能真正体会到园林的好,人太多太闹,但是以前的园林是很静的。以前大家都说苏州园林是苏州的后花园,是文人的后花园,是很纯净很唯美的,是可以避世的东西。在我心里,园林一直是一种寄托,一个梦。 陈如冬(参展画家):我是体制外的一个画家,平时我的画室是在昆曲博物馆,有评弹、昆曲、庭院。我的创作状态比他们更宽松更自由一些。苏州文化的细节,我触碰的比较多一点。我们对苏州骨子里面有一种依恋,因为感觉到能在苏州做一个画家是一件乐事。而现在通过生活的细节,可以滋养很多艺术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