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胡小年对梅子青的认知是正确的,梅子青非常热情地就把孩子的事给办妥了。由此,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这么些年,梅子青没变,她还是胡小年认识的那个梅子青——她对谁好就是不求回报的真心,愿意不计得失尽其所能。像他俩相遇时,梅子青没有因为胡小年正和她的女友恋爱着就放弃对他的喜爱。后来,两人可以自由恋爱了,梅子青又攻克了她父母的反对,赢得了他父母的满心欢喜。她对胡小年说她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没什么能让她妥协。当然,梅子青不爱了就会态度逆转绝不凑合。哪怕婚期已定,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梅子青还是执意分了手。
梅子青没变的还有她的模样,可能是天天和一群快乐的孩子在一起的缘故,也可能是一直没生孩子的原因。胡小年很想知道梅子青为什么一直没要孩子,当着梅子青的面,胡小年又把话咽了回去。毕竟物是人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何况是梅子青。
入托的事解决了,胡小年很高兴,老婆王玉自然也很高兴,说胡小年终于为这个家做了回大事。玉玉特意从商场专柜拿了套高档护肤品,非拉着胡小年一起去送给梅子青。前女友和现老婆一左一右地站在自己身边笑脸盈盈地说话,夹在中间的胡小年感觉很别扭,看老婆眼色吐出的感谢话像车轱辘,乏味得他自己都浑身不自在。
王玉是个自来熟的人,又一直做商场专柜管理,对梅子青这个老公前女友一点都不含糊,说说笑笑几句话就熟得像失散多年的闺密。而王玉面前的梅子青完全失了水准,话接不上趟,语气也赶不上变化。最后盛情难却收了谢礼,还让王玉说上一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朋友更要知好歹。听得胡小年既为老婆难为情,又替梅子青尴尬。
回去的路上,王玉一脸正色地对胡小年说,谁都有前男友前女友,她也知道分手了还做朋友是怎么回事。为儿子的事她能装傻这一回,但胡小年千万别想借此给她装傻,更别想着做什么傻事。胡小年年轻时没少为女孩犯傻做傻事,遇到梅子青后,胡小年每次更是不计后果甘之如饴。后来落在王玉手里,有王玉把关拿捏着他,胡小年就渐渐成了众人眼里稳重踏实有责任心的老公还有爸爸。现在的胡小年已经习惯了现在循规蹈矩的生活,当然,有时他也会想起从前种种,但也只是感慨好笑一番。现在的他,就像王玉对人形容的:即使有贼心,也没贼胆了。
孩子从小由外公外婆照顾,上幼儿园也是外公外婆负责接送,家长会王玉会去,也就是说,胡小年没有理由去梅子青的幼儿园。有王玉这样防患于未然事事操心的老婆,胡小年有时也觉得憋屈,但这些年他不想开也已经想开了,谁让自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男人的所谓成熟,其实就是不得已地一再忍让修炼成的。
梅子青很爱自己的老公,也一直很满意这些年来的婚姻生活,优越的物质生活,相互的关心爱护,不断提升的事业。梅子青回答胡小年说自己“过得很幸福”,是真心话。当然,近两年总是不能如愿生下一个孩子,这个遗憾所形成的伤痛,是梅子青当时不能对胡小年提及的。
这次流产,是梅子青的第五次了。三十四岁的女人,还是习惯性流产,疼痛疲惫的早已经不是身体,而是梅子青已经很脆弱的神经还有精神。每天和可爱的孩子打交道,梅子青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而老公基因上的先天性缺陷注定了不能让她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躺在手术台上的梅子青痛苦地想到了离婚。
休养多日后的梅子青尽管画着妆,胡小年还是看出了异样。老婆临时出差,孩子的舅妈提前生产住进医院,外公外婆都赶去医院守候,这天是孩子入园一年多后,胡小年因意外情况第一次来接孩子。孩子灵巧地攀在爸爸的背上,小模样就跟梅子青以前看到的照片里的胡小年小时候一样。看着眼前的父子俩,梅子青的头脑中突然冒出一念头:“如果当初和胡小年结婚,这孩子就是我的儿子”。这念头很荒唐,却让梅子青一阵激动,忍不住亲吻孩子的小脸。孩子咯咯地笑着,也嘟着小嘴亲梅子青。梅子青的眼里倾刻间生出泪花。胡小年见了,心莫名地乱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梅子青。
胡小年那天傍晚暂时忘了老婆的嘱咐,没有接了孩子直接回家。他带着孩子先是和梅子青在街角公园里玩,然后,又和梅子青一左一右牵着孩子的手去了餐馆吃饭。梅子青把孩子照顾得很好,胡小年不否认有那么一刻他有些思维混乱,毕竟当初他们都准备结婚了。饭后,梅子青开车把他们父子俩送回家,她对孩子说宝贝明天见。胡小年很高兴看到梅子青变得高兴了。
胡小年那晚带着孩子睡得很踏实,他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可担心的。当然,他也不会主动告诉老婆今晚这一切,因为女人的想法总是出乎男人意料,几乎没什么规律性甚至原则性。这些年生活过来,在没探明老婆的想法前,胡小年倒是掌握了一条应对方法:不说不动,见机行事。
四天后,王玉回来了,孩子不用胡小年去接了。胡小年那天没去幼儿园,但同一时间还是和梅子青见了面,既然知道了梅子青的事,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梅子青知道那年自己临阵分手伤害了胡小年,知道他会恨自己,但她也知道性情柔软的他不会恨很久。胡小年各方面都不出众,但他大度宽容还有些朋友义气的傻,很招身边女孩的喜欢,但也因此屡屡被女孩所伤。梅子青承认自己是其中伤胡小年最重的那个,当然她也是最了解胡小年的那个,那时他容她对他张牙舞爪为所欲为,如今,事隔多年后,梅子青确信他仍然值得她依赖。
胡小年惊愕的反应在梅子青的预料中,只是胡小年随后的闪电行为让梅子青有些招架不住地傻眼。胡小年先是从网上找来一摞国内外有关基因的资料研究,说现代医学日新月异。又通过关系为梅子青在上海医院预约专家门诊,说万一是误诊呢。然后听信同事所言跑到一百多公里外一个村子里花钱求来了据说是祖传生育的秘方草药,说西医治病中药养人。他对梅子青说,再不行,他认识福利院的人,保证让她领养一个健康的孩子。可是梅子青的老公态度明确,不愿再做诊疗,不同意试管婴儿,更不愿领养,说两人一样可以生活幸福。梅子青越说越伤心,胡小年越听越愤怒:做老公的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可是梅子青说恨不能离婚时,胡小年火了,说离婚就有孩子了?
胡小年爱过梅子青,也恨过梅子青,这些年,他们过着各自的生活,早已经无所谓爱或恨。这次因为孩子上学的事碰了面,听说梅子青过得幸福,胡小年觉得挺好,现在听说梅子青做不了妈妈,胡小年就觉得梅子青实在太不幸了。胡小年亲历过老婆十月怀胎的艰辛,两昼夜撕心裂肺生产孩子的过程,老婆让他深切地知道了生养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是她们愿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也再所不惜的追求。在此面前,爱情、男人都变得无足轻重。自从有了孩子,王玉就常常数落他是家里可有可无的人。
胡小年这个家里可有可无的人,第二次借口有事找朋友就被王玉逮到了。胡小年看到老婆气势强劲地站在眼前的那一刻,心里出了一身冷汗。胡小年尝过老婆气极时拿书本扔他的力道,胡小年更知道老婆言语态度的刺激性和杀伤力。平时在家关了门,胡小年任凭她撒泼,但当着梅子青的面,胡小年当时真傻了,不知老婆会让他怎样地难堪?
果不其然,王玉上来就对梅子青说,胡小年是她老公,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人生在世,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梅子青能帮他们,胡小年想方设法帮她也是应该的。问题是为什么要瞒着她?王玉说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还有,这种事梅子青应该和自家老公先商量出个结果来。话虽如此说了,王玉那天还是给足了胡小年面子,她拿来了胡小年没有搞到的一位权威专家近期的诊号。
回到家后,胡小年以为暴风雨就要来了,谁知王玉只点了点他的脑袋说:知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知不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的事最终还得人家自己商量解决。人还没商量好,你就不分方向不知深浅地一头扎了进去,除了给人添乱,还差点引火上身。一场虚惊的胡小年少不了对老婆甜言蜜语,保证一切都在老婆可容忍可控的范围内。说到底,对老婆来说,自己的前女友仍属于易燃易爆的危险品。了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