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到今年，闫小燕在天上飞了24年了，她最得意的事，是“这个职业让我一见到乘客，就像充饱了电，没有塌肩驼背的那一天。”

    若是搁到别的乘务组，像闫小燕这样级别的主任乘务长，上了飞机后，主要负责为头等舱和商务舱的客人服务，但闫小燕从来不这样做，在空姐人手有限的情况下，她坚持在挤挤挨挨、推车都很难行进的经济舱服务，理由是“空间越窄，乘客心理上越可能生出芒刺，越需要高水平的安抚。我的经验能够帮到他们。”

    闫小燕特别关照她手下的年轻空姐，要懂得迎客上机的那一刻，就察言观色，明白进来的乘客情绪怎么样。在国际航班上，头等舱和商务舱的客人基本上都是级别很高的商务人士，出国飞行对他们来说，就像星期一开车上班一样平常；但对经济舱的客人而言，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度过那么漫长劳累的飞行时间，表情纠结也是常态：正在为下榻地的选择各不相让的中年夫妇，旅途刚刚开始，满脸就是冷战的阴云；14岁第一次出国修学的中学生，带着单反准备狂拍外面的云朵，完全不理会旁边女客要求他将遮光板放下来；带着轮椅进来的残障人士，正为上厕所的问题犯愁；而一群60多岁的农村老太太，喜获儿女的赞助，要出国看看西洋景，她们一上来就自来熟地给邻座分发吃食，西装革履的邻座谢绝了她的酥烧饼，大娘就一脸惶惑，闫小燕赶紧过去跟她说：“烧饼可以等一会儿再分，您放心，这里有很多人会英文，您不用担心入境英文表格没有人帮您填。”

    闫小燕回头就叮嘱手下空姐：“待会儿分发口香糖和鱼片干时，D区戴红帽子的那组老太太，多发点给她们。第一次坐飞机，不习惯，耳鼓会胀得难受，一定要劝她们多多咀嚼，平衡耳膜两侧的压力。要跟她们解释清楚。”

    紧张的服务一拨跟着一拨，演示安全须知，分发饮料，回收饮料杯；分发午餐，回收午餐托盘；做跨越大洋的地理与风情介绍；再次分发饮料，调暗灯光，安排一部分客人休息，而另一部分客人观看电影；乘务员补妆，准备为乘客表演的一个半小时的节目，闫小燕率先戴上了鸡蛋花串就的花环，换上一双大半号的鞋子……经过数小时的站立和行动，几乎没有机会坐下休息的她，已经感到鞋子发紧，勒得脚背生疼。虽然已经十分疲惫，但一走出准备间，闫小燕马上如一名精神焕发的夏威夷导游一样，欢快地击掌调动乘客的情绪，一面唱歌，一面惟妙惟肖地跳起草裙舞。

    因为突来的雷雨云，闫小燕她们的表演中断了20分钟。此刻，驾驶室里传来机长的传呼，闫小燕迅速要求站起来观摩表演的乘客赶紧坐回去，面不改色地让他们系好安全带，在飞机避过雨云之前，不能随意走动。尽管闫小燕的声音波澜不惊，她还是在一位临窗拍照的乘客脸上瞄到了恐慌，便迅速来到她面前：“没关系，你看到的闪电在飞行中很常见。机长正在研究如何避过雷雨带，你很快就能看到晴天，和棉花糖一样的白云。”

    乘客问：“你们以前爬出雷雨带，最顺利时花了多长时间？”

    “七分半钟。”

    闫小燕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不安安定了下来，热烘烘的空气中有了一丝幽凉。

    辅导乘客填写入境表格很顺利，因为这是飞往美国夏威夷的航班。就在一周前，闫小燕还被调去飞往欧洲的航班服务，遇见一位孤身离家的老人，一句德文也不会，只是凭着一腔母爱，在79岁这年要到德国去探望她生病的女儿，就在临行前，老人刚买了一本德文大辞典，一路都在担心这些绕舌头的单词怎么念，为了让她安心，闫小燕利用零零星星的休息时间，替她制作了20多张日常会话卡片，包括怎样转机、怎样叫出租、怎样找厕所和怎样点菜，在德文注释的旁边，闫小燕用滑稽的中文注上了德文发音。

    她笑着说，听说当年曾国藩的公子曾纪泽就是这样学英语的，对老人家来说，临时教她会说几句德文，眼看着她的表情由生硬变得柔软舒润，落地后我也会安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