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场上又见乌青菜的身影,用稻草绳束成一捆又一捆,实笃笃地码在那里。买菜的时候偶然瞥见,心里喟叹一声:吃乌青菜的季节又到了。
菜场一出现乌青菜墨绿的色彩,就表明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就要来了。
乌青菜色极重,吾乡谓之“黑菜”。小时候多见露天栽植,矮而肥硕。在农家眼里,是一样粗笨的蔬菜。冬末春初,白菜萝卜都老了,乌青菜抢在春韭之前上市,填补了餐桌上的空白。乌青菜炒黄豆芽,乌青菜熬粉条,是农家常吃的两样菜肴。
小时候挑食,不吃青菜,乌青菜更在深恶痛绝之列。有一年春天忽然发了高烧,一位堂房伯父是医生,嘱咐母亲让我多吃青菜,于是母亲牵着我的手到菜园剜菜了。那些贴地而生的乌青菜绿得发黑,发出柏油一样的光泽,看着就很讨厌,坐在饭桌前磨了半天,还是弃而不食。
奇怪的是,成年之后,对乌青菜的态度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再讨厌,只觉亲切,常常主动买来做。不拘做汤还是熬菜,那种苦涩的味道莫名消失了。只有泥土的甘香,清新甜美。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年少时多少棱角,到后来全都磨平,包括味觉,也跟现实妥协了。
春初还有一样蔬菜不能不提,就是豌豆苗。超市的生鲜部倒是多得很,培养在泡沫板箱里,剪下来卖,一束一束,价格不便宜。
豌豆苗味道不坏,清香碧绿,滑嫩鲜美,做汤涮锅无不相宜。大约营养价值也说得过去。但,所有菜市能买到的豌豆苗,都不是我内心深处的味道。
小时候,大约不足十岁,去春天的麦田里剜野菜,喂兔子。有个妇人在我附近剜,忽然揪起一根野菜跟我说:“豌豆苗,好吃!”说完就把那绿色植物塞到嘴里,呱唧呱唧吃起来。过了三十年,我们所吃的食物,再也找不到那样洁净纯粹的了。那时的豌豆苗,在阳光和风里随手掐下来,可以立马吃到肚子里,不必担心化肥农药,不必担心有毒的尘埃,是最原始最有效的滋养。那种清香甘美,也只能留在回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