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沈伯素 流年 夯歌不仅唱出了村野汉的质朴和敦厚,也唱出了劳动者的智慧和豪爽。 无论乡下城里,夯歌皆已藏进岁月的风尘。但它并未消失,它一直萦绕在我的梦里。 开始接触夯歌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所在部队去北京东郊双桥农场帮助兴修水利,我头一回参加打夯。是一坨百多斤的石夯。领夯的夯头一唱,我们拉夯的就一边吼唱“哎咳唷啊”,一边猛拉夯绳。“人多那个热气高呀,哎咳唷啊;水利建设掀高潮啊,哎咳唷啊……”石夯一次次高高蹦起。 叫夯是命令,夯歌里就有对夯手的要求:“高高地向上拽呀,稳稳地朝下夯呀……”夯头看到有什么倾向,夯歌里有提醒:“小心别砸了脚呀,砸了脚可不得了啊……”经夯歌协调,左夯,右夯,纵横交错 夯,一层一层砸,一夯接一夯,夯夯打得上路数。夯头韵律虽然单调,却婉转悠扬,连挑土的也都加快了步子。夯歌朗朗上口,富含机趣:“有一个刘巧儿呀,爱上了赵柱儿呀;爱他哪一点儿呀,赵柱儿劳动好呀……”那时大伙刚看过电影评剧《刘巧儿》,就卖劲地跟着吼唱,卖劲地猛拉夯绳,那夯每次都蹦得高过人头。这就是打夯出彩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高夯”出现了。 夯歌有时很幽默:“大伙儿齐心干啊,个个是好汉啊;谁要是太马虎呀,不给他娶媳妇呀!”大家越笑越觉得拉绳不费劲,那夯便越打越欢。 我喜欢夯头儿。他不仅嗓门洪亮,脑子灵活,能够即兴编词,而且句句催人奋进。你看他多会做鼓动工作:“对面的大老王啊,你拉绳实在强啊,大伙儿都跟他学呀,以他为榜样啊……”看到挑担的自动插上来帮忙,他又唱:“小伙儿他帮打夯啊,祝贺他娶个好婆娘唉!”词儿虽有点油滑,也土得掉渣,却放出了善意,带来了温暖,发挥了组织指挥的作用。 那年,我在格尔木临时接受了一桩营建任务,做地基时,一帮战士围着石夯硬是打它不转。正着急,一位路过的陕西籍上士在一边发笑,我便心中有数,请他来主夯。他毫不迟疑,拎起夯绳,开口便唱:“夯歌唱起来呀,大伙儿别发呆呀……”真神!他夯歌一喊,战士们便立马都成了熟练夯手,麻利地把夯打得飞起来,而且都会吼唱“哎咳唷——” 那位上士叫夯可真行,唱着唱着,唱上了他家乡的《王宝钏》:“王宝钏真好看唉,爱上了穷光蛋唉。薛平贵福气好唉,红绣球手中攥唉……”一时间,夯歌让工地热腾腾,大伙满是干劲。 夯歌不仅唱出了村野汉的质朴和敦厚,也唱出了劳动者的智慧和豪爽。它粗犷而浑厚,雄伟而欢快,似号角,如乐章,爆发出的是力量,展示出的是俊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