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颜煦之

  儿时我在苏北养过一条大黑狗，虽说是草狗，但有王子气质。它四腿修长，毛色乌黑闪亮。它跟我形影不离，我上学，它送我一程，然后就守在路口，等我放学。我一个口令，一个眼神它就心领神会。我说它不是狗，它是个狗模样的人，它已融入到我的生活里。

  我的三姑父有条大船，经常为我父亲运货。船常停在我家码头，有时让大黑狗趴在船头看守。我至今没弄明白，是三姑父存心将狗带走，还是它忘了上岸，随船走了？总之，大黑狗不见了。我抱着狗食盆在地上滚了又滚，哭得一口气憋住，差点昏过去。

  我大病一场，吓得父亲从无锡赶回来。告诉我狗是被我家三姑爷存心带走的，为的是帮着看船，但在南通装货时丢失了。

  年底，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当母亲踏雪推院子门时，怎么也推不开，好像有东西挡着。院外有人来帮忙，发现门外凸出一个雪堆，用铲子铲起，抖掉积雪一看，是条冻得像块石头、瘦得皮包骨头的大黑狗。

  母亲不敢声张，把它悄悄埋了。这事儿，是五十年后她才告诉我的。世上有无数狗忠于主人的故事，可人们总是把不好的字眼加在狗身上，这多么不公啊。在汉字“狗”字中，人们把声旁“句”字，解释为狗的叫声，或者解释为狗本性惯于“苟且偷生”，所以才用作声旁并会意。这是不对的。一个苟且偷生的生灵，有那种执着的追求吗？能那样忠于职守、忠于主人吗？我们能不能换个思维，换个词汇，把“狗”字中的“句”字解释为“一丝不苟”呢？只有认真踏实、一丝不苟的生灵，才有那种一往无前、坚忍不拔的意志，千里迢迢去寻找它理想的天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