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童年尽情玩耍与展开幻想的地方,也是年迈的祖父陪伴孙女的地方。 经历了百年时光,这里还保持着萧红小说中小菜园子的模样。黄瓜、倭瓜和北方人用来剁饺子馅的西葫芦,爬满了院墙;小块的地垄里种着小白菜、韭菜和小葱,还有黄烟与高大的玉米秆。此外,园子里还种着樱桃、梨子与山丁子树。春末,小青砖铺就的甬道上落满了粉绿色的榆钱。这里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菜园中央新添的泥塑雕像,雕像模拟的就是幼时萧红与祖父在菜园里小憩的场景。祖父戴着草帽,盘腿而坐。四五岁的小女孩搂抱着他的肩臂,深切依傍着高大的老人。当年,在大家庭中受到忽略的萧红,就是这样与祖父亦步亦趋地除草、栽花、松土,在这一块自由天地里,度过童年时光。 她在《呼兰河传》里说起这段无忧时光:“……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地飞;一会儿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儿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她以近乎儿童式的语言,构筑了这段中国文学史上有名的既张狂、又天真可爱的陈述,这段出了名的“自由宣言”,被电影《黄金时代》中弥留之际的萧红,用轻快、憧憬、无尽迷恋的语气读出,犹如铺就了从人间回返天堂的路。 一个命运凄婉的女人,一个被辜负、被伤害的女作家,就靠着童年后花园中的那点希望,走过了她的荆棘之路。没有怨悔,满含对人世间的眷恋与慈悲。 将文学史上处于同一时代的女作家放在一起来阅读,对照观瞧她们的代表作,马上就可以发现不同的童年对她们一生的影响。 比如粉丝遍及海内外的张爱玲,在编剧李樯眼中,作品的原创性与生命力,就不如与她同时代的萧红。他认为张爱玲在结构人物与细节刻画方面,深受红楼梦的影响,在情爱与命运的偶然性方面,受到毛姆的潜移默化,在犀利刻薄地解剖人物心理方面,犹如弗洛伊德的弟子。虽然,她以无与伦比的语言将这一切融会贯通,酝酿成张氏风格,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而萧红,你简直看不清她的源头与脉络,她对动荡、怀疑、背叛与饥饿的描绘是那样石破天惊,就像大暴雨后呼兰河上突来的洪水,带来生命源头的泥腥气与水藻气,蓬勃、芜杂。萧红没有张爱玲那样的学养,可她完全依赖天分,也闯出了一条路。 或许,这一番言论会惹张迷们不高兴。但,有点常识的读者都不会否认这样一个事实:张爱玲作品尽管繁华旖旎,底子却是余烬般的青灰色;她擅长书写的,是错过希望,丧失希望的可怜人。而萧红,不管身处怎样的颠沛流离与贫病交加中,她的作品,都会流泻出一缕纯真无瑕的希望之光。 这样的希望底色,是如何出现的? 拜访了哈尔滨呼兰区的萧红故居,我终于找到了答案。这种希望的底色,就在萧红的老宅背后,就是那个在《呼兰河传》里反复吟咏的“后花园”。这是萧红的“百草园”,是 这段出了名的“自由宣言”,被电影《黄金时代》中弥留之际的萧红,用轻快、憧憬、无尽迷恋的语气读出,犹如铺就了从人间回返天堂的路。 [南京]明前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