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爸花大把银子帮我在浦东的一所公立中学弄到就读名额。我爸是为我好，可他理解不了我的孤独。身边的同学个个说着吴侬软语，我插不上嘴。每到下课时间，我总塞着耳机，将声音开到最大。阮东阳和我的境遇相似。成为同桌的第一天，他霸道地将我的耳机摘下，笑意盈盈地说，嘿，江雨桐同学，咱们聊聊天吧。

  终于有人用普通话跟我讨论今天的天气，我像是在长途跋涉的过程中，看到了生活里的一线曙光。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阮东阳失了恋。上海姑娘赵小桐在回给他的情书里写，麻烦侬先拿镜子照照好伐？少年的自尊，在这句话里，碎了一地。可即便这样，赵姑娘仍然是阮东阳心里的瑰宝。她在他心里，一住就是五年。

  五年后的2010年，当我和阮东阳从书店出来时，漫天飞舞的雪花像千万只蝴蝶扑面而来。身边的阮东阳突然说，江雨桐，不如我们在一起吧？半小时前，这个男生还在买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喜欢的书，可我还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原来爱一个人的心，会变老

  2012年，大学毕业散伙饭那天，阮东阳喝高了。接近尾声时，他突然踉踉跄跄地走上台，抢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一字一顿地说了那句我期待很久的情话：江雨桐，我——爱——你。以后，也会好好爱你。台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你们一定想不到，就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前一秒，我还在人群里郁郁寡欢地思考，吃完这顿饭，要用怎样的语气和语调，怎样的面部表情，以及怎样的理由和阮东阳说分手。

  这两年，我和阮东阳的恋爱，谈得有点寡淡。宿舍的姑娘们说，阮东阳是最失职的男友，没有之一。男友的标配是什么？至少情到深处会说，“我爱你”；至少在众人面前，会牵起你的手；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可我挚爱的阮东阳，连标配都达不到。所有的事实，都说明：这个男生不够爱我。

  我在一次次失望中，变得刀枪不入。我想过一百个理由分开，可阮东阳只不过说了三个字，就让我迟疑。当然，也仅仅只是迟疑，而不是想象中的心花怒放。情话来得有点晚，我心底的喜悦，以及曾经声势磅礴的爱情，被打了折扣。原来爱一个人的心，真的会变老。

  就是不甘心没被热烈地爱过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有点缠绵，借着相互取暖的名义，我俩一起搬进徐家汇一处老房子里。老房子有多老？冰箱洗衣机以及空调同时运转的话，铁定跳闸。后来，空调干脆直接“罢工”。我和阮东阳只好每天晚上早早钻进被窝，一边看电影，一边聊天。聊天的内容，随便拐个弯，都会变成赵小桐。

  我总是不厌其烦地问阮东阳同一个问题，那时为什么喜欢赵小桐，而不是我？阮东阳回，因为少不更事，没发现你才是宝。我不满意。阮东阳歪头想了想，接着回，因为她看不上我，我心有不甘，所以那不是爱情呀。我还是不满意。实际上，我心里有个答案，只是不想承认。除了有点傲慢，赵小桐从头到脚，从物质到灵魂，都将我衬得灰头灰脑。如果我是男生，我也会喜欢赵小桐啊。我想，一定是我对爱情的胃口越来越大，才会在得到了阮东阳的心之后，还想得到他很多很多的爱，还想让他承认我比赵小桐更值得他来爱。

  其实毕业后，阮东阳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他每天骑着小电驴在世纪大道等我下班，每个周末给我在厨房做鲫鱼豆腐汤，有其他男生给我发信息时，他也会紧张得眉头紧皱……单就这些，在我埋头爱他的那些日子里，想都不敢想。

  所以不仅仅是阮东阳变了，我也变了。阮东阳对我越来越好，我却觉得自己没那么爱他了。或者说，只要想到赵小桐，我就不甘心自己在最好的年华里，没有被阮东阳那样热烈地爱过。

  我成了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

  2013年的第一天，我终于找到借口，和阮东阳分手。他的通话记录里，赵小桐的号码出现了三次。我逃离得理直气壮，不肯听阮东阳解释半句。离开阮东阳，我的面前像是突然推开了一扇窗，以前只宅了一个他，现在却看到整个世界，以及各类青年才俊。

  我在甲乙丙丁中，选了阿泽。阿泽是我的同事，他看我的眼神，和阮东阳看我的不一样。怎么说呢，有那种“恨不得一夜白头，永不分离”的迫切感。我是阿泽的初恋，这是我选他的原因。我当然不爱他，只是喜欢他深切爱我的样子。你看，经历过阮东阳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

  阿泽将我和他的合照，以及他对我的浓厚爱意发在朋友圈，空间乃至微博，我只用将鼠标轻轻一点，就成功地秀了幸福。后来一起秀幸福的，还有阮东阳。他的女主角是赵小桐，这是我的软肋。我在深夜的街头，哭成狗。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爱阮东阳。我只是在这场关系里，找不到出口，才像个三岁小孩，任性地逃了出来。哭完之后，我删除了阮东阳留下的所有痕迹，也和阿泽分了手。

  阮东阳，你和赵小桐还好吗？

  2015年的春天，我换了工作。照样每天早晨七点四十分出门，在常熟路的上一站静安寺，换乘二号线。有一天，当我从便利店拿着一个面包一杯现磨咖啡出来时，刚好与迎面而来的阮东阳，撞了个满怀。

  旁人看来一定很奇怪吧，咖啡弄脏了衣服，两个当事人的眼神里却是惊喜。是的，难以掩饰的惊喜。那天，我和阮东阳逃了班，去商场帮对方挑衣服。导购小姐说，你俩看起来好搭哦。赞美的话，真好听。我在这句话里，才突然想起问阮东阳，你和赵小桐还好吗？阮东阳噗嗤笑出了声，你不会没看出来，当年的那些照片是P出来的吧？我愣在那，说不出话来。现在的阮东阳，是上海丈母娘心仪的“张江男”，一眼看上去，内敛了不少。可他歪着头，霸道地说“江雨桐，一起吃饭吧”的样子，还是让我看到了2005年的阮东阳。

  时光兜兜转转，竟是十年。十年，可以让相爱的两个人生出厌倦；十年，可以让不爱的两个人，养出爱情；那么十年，也足以让两个有时差的恋人，在有过怀疑，有过不安，甚至有过放弃之后，找到相同的频率吧。过马路时，阮东阳很自然地伸出了手，而我没有拒绝。

  猪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