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傍晚，拖着一身疲惫的顾南成刚拐进胡同，就看见了坐在水泥台阶上的李小薇。顾南成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李小薇看着顾南成，一言不发，从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忧伤。我不想在那里干了，过了一会儿，李小薇轻轻地说。

  不想干了就坐在这里等？顾南成伸手把李小薇拉起来，走吧，上楼。房子是顾南成租的，一个月1200元，房子虽然不大，可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心里就安稳多了。李小薇是顾南成一个月前在街头遇到的，那时候顾南成刚刚从公交车上下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街头一脸无助的李小薇。顾南成说，你不上学了？李小薇幽怨地看了一眼顾南成说，几年前就不上了，农村上学有什么用？怎么会没用呢？顾南成不顾李小薇的脸色，有点文化总是好的。你有文化吗？我哥有文化吗？到最后不都得给人打工。人和人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呢？即便我能上学，毕业后还不是一样到处找工作。顾南成知道说不过李小薇，只好叹口气，你出来家里人知道吗？能让他们知道吗？李小薇一撅嘴，似乎对顾南成的问话不屑一顾。

  你打算怎么办？找工作，在这里落脚。你以为那么容易吗？你们能行，我就行。那一天，顾南成带着李小薇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在无数的碰壁之后，顾南成说，你看到了吧？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美好。李小薇撅着嘴不说话，其实从顾南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那颗苍茫的心才落在了肚子里。李小薇的确是偷跑出来的，如果按父亲的意思，也老大不小了，赶快嫁人完事。李小薇问，我还小，你们也舍得？父亲说，舍不舍得，最后不都得舍得，把你打发走，我也可以放心地死了。李小薇撇撇嘴，他知道父亲说的是气话。

  进入城市，李小薇才知道想像和现实是有一定距离的，在身上的钱就要花完的时候，顾南成出现在她的面前。对于顾南成，李小薇有着很深刻的印象，顾南成不像她的哥哥那样高调，他处处表现出的稳重、洒脱让李小薇喜欢。那时候，李小薇最喜欢的便是坐在一边，听顾南成和哥哥高谈阔论，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合实际，但是李小薇很入迷。现在的偶然相逢，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一样，李小薇好像忽然间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顾南成给李小薇找了饭馆的工作，一天50元。李小薇说，你就让我干这个？顾南成说，先干着，虽然苦一点，可总得先填饱肚子吧，以后我们再慢慢找。李小薇撅着嘴走了，这让顾南成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没想到这刚刚过去一个来月，李小薇就不干了。你总不能天天就这样呆着吧？看着一脸灰心丧气的李小薇，顾南成一时无计可施。那是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色迷迷的人，真是臭不要脸。什么事都得忍一忍，这不是农村。不是农村也不能让别人欺负。要不，你还是回去吧？顾南成看看自己拥挤的房间，他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样去做。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我会走的。李小薇站起来，一时泪如雨下。看你，这么任性，到哪里都会碰壁。李小薇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夜里，下雨了，睡在沙发上的顾南成辗转反侧，他觉得自己真的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在顾南成的印象里，李小薇似乎还是个孩子，那时候他去找李小薇的哥哥，她就在一边默默地自己玩，不吭声，也不闹。没想到一眨眼，都成了可以离家出走的大姑娘了。他知道李小薇的有些话并没有错，只是作为一个兄长，他无法纵容她的行为。想了很久，顾南成还是拨通了李小薇哥哥的电话。顾南成说，你妹妹丢了你都不着急吗？那边李小薇的哥哥说，我丢了她都丢不了。顾南成说，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李小薇的哥哥说，她是不是在你那里？顾南成说，这和她在不在我这里没关系。李小薇的哥哥说，你就先照顾她几天吧，等她自己玩腻了，自然会回家的。放下电话，顾南成一时无语。

  这几天，李小薇住在顾南成的出租屋里，倒也没闲着，顾南成上班的时间里，她就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收拾一遍，直到顾南成回来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李小薇才说，都说没女人的家不像个样子，这下你知道了吧。李小薇的话正触到顾南成的痛处，本来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可是就在两年前，老婆受不了清贫的生活红杏出墙，尽管这样，顾南成也没打算离婚，倒是老婆很干脆地净身出户，好在他们一直没要孩子，有时候连顾南成也庆幸，要是有个孩子，自己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顾南成脸一红，说，我要是有这时间，也会好好收拾的。话谁不会说啊，关键是要做。李小薇撇撇嘴。这话你不要说给我，你自己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再玩两天，我送你去火车站。为什么啊？撵我走。我觉得你在这里不仅虚度了年华，而且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不方便，连房东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的，没有同情心。看着任性的李小薇，顾南成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丝的怜爱，他不知道，如果李小薇是自己的妹妹，自己会怎样去做。顾南成说，你最好还是有点事做，这样也能让父母放心。谁说我不想做事了，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吗？工作是找来的，不是等来的。就不能休息几天吗？当然可以。顾南成想了一下说，你父母这两天就要过来了。你告诉他们了？李小薇露出惊慌的神色。我能不告诉他们吗？他们为了找你都快急疯了。我才不回去，要是让我回去，还不如去死。李小薇边说边冲向窗户。

  顾南成看着李小薇，忽然觉得李小薇任性的样子有些可爱，这么多日子，自从和老婆离婚后，顾南成还没有真正地看过一个女人。别闹了。顾南成走过去，拉住李小薇的手，你想呆在城里也不是不行，怎么也要让家里人放心吧，你不回去，他们便会来，为什么不能皆大欢喜呢？你根本不了解他们，就知道天天让我听他们的话，重复他们的命运。你看这样行不行？顾南成停顿了一下，你回去好好跟他们解释一下，如果他们还顽固，你再偷偷地跑回来，工作我先替你找着，如果你还想住在这里的话，我也不反对。你说的是真的？顾南成躲开了李小薇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我把房门的钥匙给你一把，这下你相信了吧。也许你是对的。李小薇说罢扭转头。窗外已经暮色四合了，那些渐次亮起来的灯光，似乎在向这个城市表达着一种卑微的爱恋。顾南成松开了李小薇的手，然后和她并肩站在窗前，其实他刚才都想好了，如果李小薇能来，他就不让她走了，这个家里，还真的需要一个女人的味道呢。    佛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