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黎锦 年轻美丽的女老师在我们中间穿梭,她边走边不时侧耳细听,听我们张成圆圆的“O”形的嘴里所发出的歌声。对年纪明显大过她不止一轮的我们,她总是相当地客气和有耐心。却忍不住时时地轻蹙一下眉,用“拜托”的语气提醒我们:“不对啊,不对,有人一直调不准,是谁呢?” 我知道是谁,可我实在不忍心“揭发”他。他就站在我旁边,和我们所有人一样努力地张大嘴巴,按照老师的指示,先吸一口气,然后边吐气边唱。但是他唱出的音总是要低半个调甚至一个调。有好几次,我和他一组唱二声部,差点都被他把调带跑了。可他却是那么认真,美女老师讲发声要领时,他忙不迭地低头在乐谱上记着。趁美女老师个别指导的间隙,他用笔在纸上划拉出一个符号问我:老师说的“哒哒哒”是不是这么记?我被他问糊涂了,“哒哒哒”是拍子呀,拍子能用符号表示吗?到底是坐在我们前面的那位当幼儿园老师的大姐有功底,回过身来好好地把节奏和节拍给他又讲了一遍。他似有所悟,点点头之后却又问我:唱了那么久,你们嗓子疼不疼?“不疼啊,按老师说的方法,用气息唱,一点不费嗓子。”“气息?是怎么用的?”天啊,我们这已经是上第三次课了,第一次上课时老师就讲过“气息”啊。他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上课那天我下班晚了点,老师讲的这些漏掉了。 其实,在文化馆招声乐班学员面试那天,我注意过他,从他鬓间夹杂着的白发,我估计他的年纪是我们中间最大的。在几乎清一色不是白领就是公职人员的应试者中间,他显得很有些“与众不同”:穿着件落时的夹克衫,一张脸明显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身量高大结实,透出粗重劳作的痕迹。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紧张得跟谁都不说话,身体一会侧向左,一会侧向右,椅子在他庞大身体的重压下吱吱作响。 我们声乐班后来建了个QQ群,几乎所有人都在群里礼貌地打过了招呼,除了他。只有过一次,晚上,他破天荒地来冒了个泡,却是“怯怯”地问老师,他面试是不是通过了。当老师一再告诉他,不管有没有声乐基础,只要爱好唱歌,每个来应试的学员都通过了时,他打出“谢谢老师”几个字后莫名其妙地发了个“瞌睡”的表情,随即又发了个“举手鼓掌”的表情来更正:不好意思,我不大会用QQ。 今天的课上到最后的环节,是请学员自告奋勇上前表演——唱一支歌曲,美女老师体谅大家,上了一天班了,再上这么久的课一定都累了,谁有事的话可以先走。但却没有人动。一曲响起,歌声犹如穿云破雾。一曲歌罢,一帮子中青年情不自禁鼓掌叫好,一个个脸上泛起兴奋的光芒,我旁边的那位老大哥,脸都红了。 终于,一堂声乐课在意犹未尽中结束。我去广场上的车棚里推我的电动车。没过一会儿,老大哥也来了。在明亮的路灯光下,我认出他的自行车竟然是绿色的邮政局用车,他身上穿着的是邮政局员工的制服裤。看来老大哥跟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是下了班来不及回家就直接赶来上课的。想起当初下决心要参加这个声乐班时是被文化馆公告中的这句话打动的:让每一个有爱好的人,找到发展爱好的平台,找到同道中人。我想,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同道中人,才让我们更坚定地相信:生活真的并不是只有苟且,还可以有歌声,与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