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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是卞之琳的诗《断章》。在我初学写作时的20世纪70年代,人们读过一篇诗文,都会反问:你表达的是什么主题思想? 搜肠刮肚,想出的主题很牵强、生硬,有时心中只有隐隐约约的情绪和表达的欲望,就不可成文,或写出也没有地方发表。这时候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徐志摩诗集》、《戴望舒诗集》。我从这些诗里读到前所未有的优美情感,而不是主题。《徐志摩诗集》序言是卞之琳的《徐志摩诗重读志感》,“做人第一,做诗第二。”饱含情绪的文章,让我知道了他是徐志摩的学生、新月派诗人、翻译家,还是我们江苏海门人。后来我读了他的诗集《雕虫纪历》,都是温文尔雅的小情调,或哲理,没有一点火气。 郜科的这幅画正好可用卞之琳的诗句作画名,也可权当为卞之琳的诗配画。它也属于无主题表达,江南地区常见的石桥,高耸的拱背,原为了保证桥下可以通航,或最大限度的过水,连接两岸的功能只方便行人过往,不方便车行。可能正因为此,这些桥大都比较完好,成为人们视野里的风景,古往今来一定没少在桥上伫立的人。看什么呢?郜科的画上是满纸墨趣,近处是墨荷,远处是岸上的树将河道闭合,河里是礁石?沙洲?水草?还是行船?游鱼?你爱怎么想就怎么看,一般看风景的人看的都不是风景,而是把思绪寄托给远方。 不解风情的人往往嘲笑诗人多情,他们眼中的简单事实,看起来一览无余,宇宙的关系与生命的关联,看不见、摸不着。如唐代诗人张若虚写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面对个人生命的美好和忧伤,面对人类生生不息的宿命,我们是桥上驻足的人,还是楼上倚栏的人?是隔窗望月的人,还是被人思念的人? 卞之琳(1910-2000),生平里记载着1933年与张充和相识于北大,以为彼此有相通的一点,一直暗恋着她。这首小诗作于1935年,不知是不是这段情感的写照?1936年后,卞之琳苦苦追求张充和,直到1948年张充和嫁给美国人傅汉思,直到1955年卞之琳才结婚,直到1985年卞之琳访美,捎去1953年在张充和闺房中获得的沈尹默批注过的诗稿,直到2000年卞之琳去世,张家的杂志刊登卞之琳的文章,说卞之琳是张家的朋友。 十多年的苦追苦恋中,卞之琳是张家的常客,却未博得小姐的芳心。他与张充和同游姑苏名胜,过往于抗战中的重庆,有充分的交往,据说张充和认为他的诗歌缺乏深度,人也不够深沉,爱卖弄。张家人倒是认为卞之琳太木讷,不会变通。 在1979年这个的时段,卞之琳对徐志摩的认识令我感佩,而我读他的有些诗确有“雕虫”的感觉。作为一代诗人、文学研究者,在我为文他还健在的20年里,并没有听到他什么声响,2015年张家最后的才女去世,人们只是谈论他的恋情。我们看前人,如看风景,不知后人会如何看我们?卞之琳有坚贞、执着的品格,也不缺少深沉,恋爱中或许有肤浅,那是生命中的一个侧面。 文\孔祥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