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置身人世57年,比大雪中的残荷还要枯索荒芜,他是大雪覆盖的湖,洁白无瑕的音符,托举着他,成全了他。 [安徽]钱红莉 宙”最对不起贝多芬的地方。从26岁开始,“宇宙”残忍而野蛮地一点点地拿走他对于乐音最为敏锐的触角,以至49岁时完全失聪。30岁时,他才创作出第一首交响曲,比起莫扎特这个年龄段的40首交响曲的辉煌战绩,他可真是大器晚成。 有些人的一生,就是受尽折磨的一生。然后出两种结果,要么沉沦,要么涅槃。涅槃是什么?是超越肉体的局限,以灵魂感知一切。有一个阶段,“贝多芬”这几个字,在我的字典里就是受难的代名词,除了他,还有“梵高”。他俩几乎没有享受到一丁点人世的快乐与幸福,贫困交加,风雪交加。俗世的零碎的幸福,滋养人,也毁灭人,就是不能重建人。而贝多芬就是在废墟上重建的一个特例,他置身人世57年,比大雪中的残荷还要枯索荒芜,他是大雪覆盖的湖,洁白无瑕的音符,托举着他,成全了他。看,这个人,他终于不朽了,他的灵魂——从不同的角度看,都是飞升状态,永不坠落。 贝多芬年轻的时候,也曾谈过恋爱,《月光奏鸣曲》就是献给一位姑娘的。后来,姑娘跟一个公爵结婚了。而《悲怆奏鸣曲》应该创作于《月光》之后吧。一个人在经历了灵魂的甜蜜之后,然后顿然失去,陷入哀伤。听《悲怆》总有种幻觉,那急速回旋的音符,就像是一个人在烈日下锄地,心上的悲伤哀鸿遍野,手里紧握的锄头依然勤勤恳恳,一锄一锄地挖,一锄比一锄快,一锄比一锄深,到末了,仿佛用尽毕生精力,再回头望身后的一块地,却也整个翻了一遍新,可以在上面种植该种的一切。这就是虽饱含人生的悲苦,但并没有自怜。 《悲怆奏鸣曲》应该有个副标,叫“谢谢那些没有得到的”。 贝多芬第五交响曲是绕不过去的。我听得多的是小克莱伯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的版本。在冬天,一边感受着寒冷一边听,哪怕手指脚趾冻得麻木了,一股澄澈的力量之美,雪浴一样寒冽,让身体里每一块骨头都醒了过来。 据说许多人听“命运”时有恐惧之感,那谁就怀疑过:若是有一千架钢琴同时弹奏,地板会不会震塌?欧洲一个著名的女人听现场时,中途害怕得退场……我想,那是她的人生太过顺利了吧。那些在人生的泥淖里久久滚过的人,反而捕捉到慰藉。 一个最需要耳朵的人,慢慢失聪;一个特别有情怀的人,没有家庭。这真是双重的枯索与荒芜。在音乐面前,双眼可以退场,但不能没有耳朵在,这可能就是木心所言的“宇 以往,听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三乐章,会想起一个人的时候,冬天的桌上一盘紫菜薹,就着它默默咽下一餐饭的情景……孤独,又宁静。后来,再听这一乐章,会想起残荷,枯草地,风中的稻草垛,田野里没来得及收割的棉花秆,被霜雪浸成赭红色,漫漫一片,以及滩涂的芒草、芦苇……这些自然界中坚韧不拔的灵魂。 还有一个人,他听贝九第三乐章时,就觉得这是贝多芬坐在黄昏的莱茵河畔苦劝宇宙,叫宇宙不能那样冷酷。他甚至觉得宇宙应该惭愧,宇宙挺对不起贝多芬的。这个人是木心。木心和贝多芬一样,一生都没有建立家庭。 扫描二维码,敬请关注本报专副刊公众微信号“B座西窗”。也可在微信“添加朋友”中“查找公众号”,搜索“B座西窗”或微信号“bzuoxichua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