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张粉英

  那事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找不着主题。得亏我们不笨，终于弄清楚了他的来意：推销笤帚。

  一件褪色的呢大衣，一条淘汰的校服裤子，一双已经发硬的皮鞋，皱褶里的灰尘足够一颗菜籽发芽生根。这个老农模样的男人来到我家门口门外，拿着两把笤帚杵在那里，老实得跟地里庄稼一样。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找不着主题。得亏我们不笨，终于弄清楚了他的来意：推销笤帚。

  这人自称姓周，来自陈庄。他拐七拐八听人说，学校每年需要上千把笤帚，我先生负责采购。他家孩子上学，老婆常年卧床。农村找不到钱，这两年跟人学会编笤帚，为了降低成本，又开始种高粱，自产自销。笤帚5块钱一把，价钱跟别人都差不多。

  先生为难：买笤帚是为了好打扫卫生，不是为了做慈善。但还是说了，我先买下这两把笤帚，看看好用不好用。那几年跟卖笤帚的打交道，先生已经成精，知道笤帚里可以搞什么鬼。比如一把笤帚长短苗子混用，在柄子上耍花招：外面一层用竹套包一圈遮丑，里面只有几根长苗子，不够粗，就用稻草填充，一节节捆起来，像金丝蜜枣似的好看，但扫几天笤帚柄开始发软，稍微受潮就软塌塌。

  老周带来的笤帚，一把长柄一把短柄。看得出来他是生手，笤帚做得不好看，没有让长长的苗尾像孔雀开屏一样张开。但是苗子都精心挑选过了，长的短的分开来做，长苗子的柄上下一样粗，人不需要过分弯腰扫地；短苗子的柄虽短，但中间插上一根竹竿，延伸了笤帚的长度。用了几天，我们发现这笤帚不错，虽然丑陋一点，但是苗子是马尾苗，比较有韧性。但有一个问题需要改进：短把子里的竹竿容易松，怕学生都喜欢瞎皮，拔下来玩，或用来互相打闹，应该想办法让它不松。先生说，加根钉不就行了？

  一周以后，老周来了。我们向他提出建议，他愉快答应了。又一周以后，他特地送来两把短的，指给我们看钉的位置。我们一看，一左一右都加了钉，让竹竿仿佛长在笤帚里了。那个暑假他赶做了200把，我们全部买下了。后来一直买，数量也每年增加，直到全部用他的笤帚。一边用着一边给老周提建议，每次他都愉快接受，笤帚越做越精致、耐用，可以用一个年度不会坏。我们也看见老周渐渐有了变化：脸上逐渐有了光泽，衣服也光鲜多了。

  几年以后，我们学校搬迁，先生也不再负责购买学校笤帚，我们跟老周断了联

  系。有一年冬天我们去县城杂货店，看到一种似曾相识的马尾苗笤帚，15元一把，是价钱比较贵的了。店员说，这是陈庄老周做的笤帚，抗用，扫两年不会坏。他又说，老周的笤帚都是客户上门去订货，他做的每一把都好。我们听了很欣慰：老周成就了自己，用他的朴实与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