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颜煦之

  胡铁嘴告诫他，说话做事特别是打官司，要凭真凭实据，不能讲歪理。歪理讲多了，在评事街就呆不下去了。

  民国年间，南京夫子庙文德桥头有位测字大师名叫胡铁嘴，在这一行当中，他属老字辈，德高望众，受人尊重。胡铁嘴儿时曾在老城南评事街住过，那儿有他家祖屋，还有不少亲友。现在虽搬出那条街，但仍是半个评事街的人。

  评事街是条有千余年历史的老街，曾是南京最繁华的地区之一。那儿以卖牛肉汤、牛肉面、牛肉锅贴和干切牛肉闻名，原称“皮市街”，后来讹传为“评事街”。这名称也好，文雅、贴切、实在，虽不是专门评事理的地方，但听名称，人们就觉得这儿是主持公道讲道理的所在。

  这天，胡铁嘴到评事街办事儿，在街头卖牛肉锅贴的马三爷一把将他拉进屋里，说要“测”个字，跟对门卖锅贴的常小五打官司，看能不能赢。啥事呢？常小五为招徕顾客，凡买满十只锅贴额外奉送一只。马三爷认为他这是坏了行规抢了他生意。胡铁嘴说：“你说个字吧，以字说事，要不你会怪我偏心眼儿说话不公道。”

  马三爷说：“你来评事街评理，就测‘评’字吧”。

  胡铁嘴让他找来纸笔，写了个“评”字道：“‘评’字是‘言’旁加‘平’，不平则鸣，你心中不平，说出来也好，让人家评评嘛。俗话说，货比三家，各家货色有好有坏，价格有高有低，并非一碗水端平。平与不平，各有算计。他为做大生意，买十送一，顾客实惠，他也赚钱了。是对是错顾客心里有杆秤也称得出来，你跟人家打官司能赢吗？”

  马三爷低头不响。胡铁嘴又道：“你看这‘评’字右边的‘平’字像个天平，左右两边各有一点是称金银的戥děng子，两边平衡就是重量相等。这两点又像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看两边平不平。”

  马三爷道：“人心是杆秤嘛，这我懂。”

  胡铁嘴又写了个“平”字，倒过来给马三爷看，说：“‘平’字倒转为‘金’字底，‘啬’sè字头。‘啬’指吝lìn啬，是小气鬼，把钱看得太重，对顾客不肯让利。常小五子送一个锅贴，表明他有脑子，有气魄。他薄利多销，经营有方，生财有道；他没掺假，也没短斤缺两，又没偷你抢你，碍你什么事？有种你就吆喝买十个送三个，这才叫硬气！”

  胡铁嘴这一说，马三爷脸挂不住地红了。

  胡铁嘴仗着长他好几岁，告诫他：“‘评’字音同‘凭’，凭据的凭。说话做事特别是打官司，要凭真凭实据，不能讲歪理。歪理讲多了，在评事街就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