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董改正 它是一种旷达潇洒的处世态度,与中国文人精神气质一拍即合,虽然有点酸,却酸得可爱。 我都在这里,不卑不亢;若是真心实意地归隐,则是微笑的不合作——负暄中,请勿打扰!但是,中国文人是特有使命感的,负暄不能没有感受,有感受不能不说,要“立言”,于是就有了《负暄……》之类的文章,表达的是一种恬淡悠闲的生活态度,自娱自乐,冲淡的行文,造就了许多隽永的散文小品。
清代医学著作《老老恒言》有言:“日清风定,就南窗下,背日光而坐,列子所谓‘负日之暄’也。脊梁得有微暖,能使遍体和畅。日为太阳之精,其光壮人阳气,极为补益”。这段话是好文章,颇有负暄的散淡味道,且对负暄的具体事项有明确说明:太阳要好,要无风——至少也是要背风,要晒到脊梁微暖。如果在风口负暄,会越负越冷的,染了风寒手忙脚乱,那就违背了负暄闲适的本意了。 张中行写了好几本名字差不多的书,《负暄琐话》、《负暄续话》、《负暄三话》,让人不由对“负暄”起了景仰之意探求之心——定是个高雅的词了。细察之下,却只是晒背的意思,不由哑然。负,就是背对着;暄,温暖。连在一起就是背对着太阳晒,晒得全身暖融融的。 溯源而上,以“负暄”为书名的,唐宋元明清,就大有人在。同时代的黄裳也有《负暄集》,周作人于戊申日,与寺僧负暄楼头,“适邻有农人妇曝菜篱落间,遗失数把,疑人窃取之,坐门外鸡楼上骂移时。听其抑扬顿挫,备极行文之妙。”可以想象老僧知堂“负暄”的境界,听农妇骂街,竟然悟得“行文之妙”,真妙人也。 负暄的典故来自于《列子杨朱》。杨朱是个复杂的人,“一毛不拔”的成语就来自于他,其特立独行颇似庄子。为了说明一个道理,杨朱跟庄子一样,讲了一个故事:宋国有个贫农,穿着旧麻破衣过冬,到了春耕时节,犹自晒太阳。他不知道天下有高大舒适温暖的住房,也不知道有丝棉、狐皮之类温软的衣服。有一天他晒得舒服,灵光一现,跟他老婆说:“背对太阳晒得暖洋洋,妙不可言,别人都是不知道的。我们若是把这个新发现告诉君王,一定可以得到丰厚的赏赐。” 杨朱讲这个故事是为了说明“遁民”和“顺民”的道理的。“遁民”是指逃避自然、违背自然的人,如追名逐利者,贪权怕死者;而“顺民”是指顺应自然的人。如此说来,这个自得其乐的宋人应该是“顺民”的典范了,可是杨朱对他的“浅薄”给予了哂笑,并搭上一个“野人献芹”的故事,组团嘲笑草根一族“负暄”类见识的可笑。这是矛盾的。 在文化与历史的共同演进中,负暄的词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揉进了文人的“穷达”观:独善其身,是一种在野的、懒散的、心灵自由的状态;它含有佛家“空”的思想;它带有老庄哲学里逍遥、无为的姿态,把杨朱的“遁”和“顺”理顺了。它是一种旷达潇洒的处世态度,与中国文人精神气质一拍即合,反映在情趣、哲理、处事诸多方面,虽然有点酸,却酸得可爱。 农人负暄是自然的,是器质性的,而到文人语境里,负暄的精神底子换作了隐士情怀,它是高于晒背本身的,是一种精神的高度。晒太阳也是晒自己,如果是以隐为进,那么就是告诉当局,你用,或者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