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东篱 出门在外的行脚商人,势单力薄,人生地不熟,最需要有人扶持帮衬。出门在外的行脚商人打帮,生意忙时还不觉得,一旦完了工,闲下来,多想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啊,心里烦了有人聊聊,遇上困难也好有人支个招。碰巧对方也有这个想法,惺惺相惜,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叹,一拍即合,道是瞌睡时遇个好枕头,于是就租了相邻的房子,住家船就泊在了同一个码头,船尾靠船尾,船头挨船头——这就是打帮。 打帮,最好是同样的身份,相似的处境,脾性差不多,出门在外的行脚商人打帮,又有着一样的际遇,若正好又是同乡、同行、同龄,简直就是一种幸福啊。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随便一攀谈,呵,咱那条街上的大炉烧饼可好吃呢。可不是咋的,还有油炸鱼圆,真鲜啊!二人同时咂咂唇,似又尝到家乡的美食,乡愁的味道。真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还有着共同的乡音,细细一叙,也许就是远房亲戚,多让人激动和开心,心理上自然就有种认同感,漂泊在外,权当兄弟姊妹了,亲热啊,心里暖洋洋的,从此不孤单了。 如果是手艺人,白天当然各做各的营生,你往东,我就向西,客客气气的决不抢对方的生意。路上遇到了,招呼一声,聊上几句,又自觉地分开,决不伤了和气。要是做不过来,还邀上对方合伙,有福同享的意思,工钱也分得公道,下次对方有了好事,也肯定会想着自己的。而若是一方有了困难,或惹上麻烦,对方知道了,理当排忧解难,必要时要伸出援手的。心里已经视对方为兄弟了嘛,岂能眼睁睁看他受人欺负?物伤其类,人同此心,也许对方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啊,哪能袖手旁观。记得汪曾祺的名篇《大淖记事》中,就写过由二十来个锡匠组成的兴化帮,十一子则是其中的帅小伙,他与女主角相好,被情敌打得只剩一点“悠悠气”时,二十来个讲义气的锡匠就凭着不可动摇的决心,递状纸,游行示威,“顶香请愿”,终于为他伸张了正义,也同时给锡匠们挣足了面子。 浪迹四海的手艺人打帮也图个热闹。晚上收工回来,街市上捎些猪头肉,花生米,熏烧鹅,一瓶白酒,再让老婆炒几个蔬菜,兄弟二人可以喝上一壶了。喝着,聊着,高兴了再唱上几句,讲讲做生意 的趣事,谈谈家乡的消息,心里的苦处也随老酒一起吐出,直喝得月上东山还不罢休,反正在自家船上,醉了有什么要紧?整日里辛苦,看人脸色,还不兴开开心心的放松一回?两家的女人也就不作声,由他们兄弟闹去,只把孩子管好,早早地歇了。两个男人还在船头絮絮地聊,幽蓝的月光下,波光粼粼,两个剪影指尖上各燃一枝烟,那红光在酒香里微微透露出暖意。 翌日大早,两位各一副担子,招呼一声,又踏着草尖上的露珠,迎着朝阳,上路了。 如今的人们打工在外,也常常抱团在一起,遇上问题有个商量,有了烦恼彼此倾诉,寂寞时聚个餐聊聊天一起想家,高兴了成功了正好有乐同分享……其实也是打帮,更大规模的打帮了。便是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曾经叱咤一时的徽商、晋商,说白了,也是一代代打帮的生意人与打工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