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潘国本 流年 借,本来是穷日子中的一种苦涩和无奈,倒是有样东西让人借借,更觉亲近。 那天开始,准丈人家的重农活,就包他一人身上了。两个月,新娘子进了家门。 可一个月以后,姑娘发现他相亲穿身上的那件毛领大衣不见了,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还小兔子了。又问东北大帽呢?说也还了。他那身冬装,全数是借志愿军复员军人小兔子的,房里那张最像样的柏木花梁床,也是暂用娘舅的。新娘流泪不止,眼看米缸也快见底了,大米也要借吗?姑娘要回娘家,村里几拨人过来劝说,姑娘只盯住一句说,人好,能当饭吃吗? 新娘子出了村,连头也没有回。借,让穷人抱团渡过了一个个难关,可这次,金海叔让它害惨了。 一个农户,不仅是一户人家,也是一个独立作坊,工具、农具、用具,比城里人繁杂多了。众多的生活道具,没有一家能买足了置全了的。这期间,互通有无,成了村里最主要的交际。 刚解放那时候,耕牛、水车这类大农具,已从地主手中接过手来,共享共用。但小一号的,舂米石臼,碾粉石磨,小道上推进推出的独轮车,用草、麻打造绳索的摇绳车,仍都私有。它们一年只用几次,一次只用几天,家家都置,没有必要,但一村没有,就痛苦了。借用之后,拎上几个鸡蛋、捎双线打手套,陪着借件一道送过去,也一定会“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再小些的,大秤小秤,升斗量具,修补竹木用品的斧头、铁锯、篾刀、瓦刀、老虎钳……借用更是常事。这类东西,用用不见损伤,借借就给人方便了。借,本来是穷日子中的一种苦涩和无奈,倒是有样东西让人借借,更觉亲近。 那次,我舅舅村上过来几个亲属,来捉猪崽。都是几年不见了,老妈拖了他们到家里吃便饭。忽然想到碗筷不够,让我到隔壁借来三副碗筷。临时买不上什么荤腥了,她想炒碗鸡蛋添添,家里的蛋够不上一碗,又让我到婶子家借来四个鸡蛋。好了,一桌亲戚,七八个人热闹了一个中午。 村里物资短缺,借米借油,三天两头发生;文房四宝不全,纸墨笔砚常借;远道来人,借宿司空见惯。传说为读书汉代匡衡凿壁借光,借光成了我们村的热用谦词。那时我们连火都借,烟瘾上来了,凑近一步说,借个火。就这3字,话不用接,脸不用看,火就接上手了。火柴也是能省就省,看见对门的烟囱冒烟了,老妈就会对我说,借个火去。赶忙找一个纸媒子,筷子粗细,黄裱纸搓的,跑进对门,火就来了。别的东西借了要还,火不用还,连谢谢都不用。 还有借衣的。姑姑结婚那次,邀婶婶家姐姐做伴娘。姐低头不语,想躲避。婶子摸透了女儿的心思,是穿那身衣裳怕见人,就跑对门,把刚过门的小红那件罩衫借来了。17岁的姐,那崭新的灯芯绒罩衫着实让17岁的姐姐风光了一把。还回去的时候,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里面还藏了一大包喜糖。 尤其是相亲,那身“行头”还是挺要紧的。村上的金海叔,父母早年过世,从小替大户放牛,长工一直做到解放。金海人品好,人缘好,就是家里穷,28岁还打光棍。听到有人给他讲了一门亲事,一村的人都给他卖力。女方来村里访亲,男男女女都说他的好话。金海也勤快,自牵上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