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吴 非

  面对各种各样的证书，是不是可以问：你怎样能证明你的这些证书是真的？你有能证明这些证书真实性的证书吗？

  有个朋友，在一全国有名的先进单位主事多年，单位每年都会获得各种表彰，多到大家都觉得不好意思再接受了，可是各种荣誉称号还是铺天盖地地涌来，想不要？不行！

  我到他那儿去，看到办公楼墙上全是各种荣誉铜牌，岁岁年年，各级各部，一面一面，码得整整齐齐。我不禁赞叹，你们单位真有能人！——请想，要是授予单位心血来潮，各行其是，把尺寸做得大小不一，他怎么可能这样恰到好处地排列？还真是不容易，轮上我，只能悄悄地把四边裁去一些或是胡乱挂起算了。我以为这样想有些斗胆僭越。岂知有人笑了，说，不排除有人这么干过。每年那么多名目的表彰，颁发部门哪里能记住发给谁了？你看那长廊，铜墙铁壁似的，谁会认真看？

  被这样一说，便觉得还真是问题：我只被“多”震住了，万一有假的呢？现在小商店做个铭牌方便得很。某年有部门质疑一份“证明”真实性，当事人提交的是“原证书遗失，特此证明”的“证明”，后来查实，是从某部门骗来的，那个部门以前胡乱评奖，哪里有明细账，稀里糊涂地给他开了张“证明”。这是抓到了，要是没有抓到，就混过去了。想到这类事，不得不起疑心：十年前贴满大街的“办证”，现在少了；是需求少了，还是正轨的“办证”方便了，不得而知。

  这是说做假的，还有“真的”。20年前某校考核，发现不同学科的七八人同时递交“全国一等奖”获奖复印件。校长吃不消了，按方案，这得发多少奖金啊！后来弄清，是某杂志的把戏：只须寄50元“评审费”，一律“全国一等奖”。一个证书成本三元钱，寄费一元多钱，赚钱的好买卖。

  前一阵，有关“开证明来证明”的奇葩故事被汇总，人们才觉得着实被折腾得苦。比如，要“证明妈是亲妈”，“证明父亲和自己的父子关系”，“证明当年未婚未育”……被这些无聊“证明”困扰的，全是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那些到处奔波的可怜人，像个皮球被踢得打转，直到跑死，也没法“证明”自己是谁。公务员不敢按当事人的意见开具证明，似乎不近人情，但是设身处地，我也不敢开，谁知道前面会不会有个坑？还好，这个难题总算被摆到公众面前了，“证明”之难有望解困。

  现在，很多人都有各种各样的证书。那天，有个教授晒“兼职教授”“名誉教授”证书照片，竟然没法摊开，因为有两捆！学校招生，十多岁的小朋友跟着大人来报名，手上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各种证书，约一斤半重。我想，待到这孩子大学毕业，翅膀上挂满证书，肯定飞不起来了。

  然而，面对各种各样的证书，是不是可以问：你怎样能证明你的这些证书是真的？你有能证明这些证书真实性的证书吗？

  不要以为是没事找事，连“活佛”都有几十个荣誉称号，一遭质疑就“归零”，你让人们相信谁？文具商店有各种“获奖证书”“荣誉证书”出售，小商品批发市场，便宜到不可思议，卡车送货，成箱卖，那一本本，最终到哪儿了？

  还有，那些发证书的单位往往很可疑，没法证明它们是有用的机构。南方有城市评“好人”，凤毛麟角，没评上“好人”的广大市民安之若素。我觉得出这个点子的官僚真是吃饱饭没事干，找骂。可是，更有吃饱了撑的：北方有个城市大张旗鼓地评“好孩子”，发证书，几十万小朋友，评上的不到万分之一，很多小学生认认真真地告诉亲友：“我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