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迁]姚大伟 这个时候,船夫把船停了下来,坐回了舱内,同我们讲起了水上的故事。 湖心遇雪,是一件糟心的事,亦是一件快事。 这船不大,有些简陋。船肚有一个圆口的三眼煤炉,炉上坐着一把惹了灰的铝制茶壶。余下的,有几只矮脚的凳子,几只白瓷大碗。舱头挂锈,玻璃遮风,暖红冷绿,隔着天光云水。 茶,是不断的。嘴,也就不闲着。一双眼,盯着茶壶把上缠着的粗布条,看着晕黄的炉火。不一会儿,壶水轻歇,雾气蒸腾,突突地顶着铝盖子,呜呜呜,呜呜呜地响了起来,如诉,如歌,欢快,温馨。 两三旧友,一个提壶烧水,几个捧碗喝茶。断断续续地,在烟雾与火光中,不经心地,说了几句家乡的事,又道了几句身边的人。窗外的雪,最初还是轻柔的,不经心的。随着那壶盖的一声乍响,似乎是得了急将令,从此不再拘谨,泼泼洒洒,纷纷扬扬,大写意了起来。 这个时候,船夫把船也停了下来,也坐回了舱内,同我们讲起水上的生活和别人的故事。他指着被雪模糊了的水田,然后用语言挑出一道道横着的竖着的水网和生铁柱子的线条。他说,那是他一家老小的衣食之源。说那里面有鲢鱼、草鱼、白丝鱼;鳊鱼、鲫鱼、红鲤鱼,还有一网是胖头鱼。说草鱼飞片水煮,要多放酸菜的。鲫鱼做汤,需先炸而后炖。至于胖头鱼,加点豆腐,咕嘟咕嘟,汤白味美,啧,啧……他说着他的故事,数着属于他的人生片段。下雪了,有故事可以听,真好。 或许是他提起了豆腐吧。我们随后又谈起了文学。谈起了朱自清一家子在冬天的老屋里,围着“小洋锅”吃白水煮豆腐了。那热气腾腾的锅面,温和的灯色,还有一家人的说说笑笑声。真好。想那父亲,一家之主儿,端坐在妻儿当中,一面撑着大局,一面把热锅里白豆腐夹出来,豆腐冒着热气。妻儿接了豆腐,蘸着酱红色的酱油吃起来。一副寻常人家的餐桌小景,一段平淡日子里的尘世小暖,在那寒冷的冬日里,如火,如春。真的是羡煞旁人。 湖心遇雪,随遇而安。斜倚船身,偎窗看雪。且看且思量。那时间和生活仿佛一下子轻了很多。尤其是那颗沾满着城市的尘土,几个小时前还在人声里奔突,沉浮的心,彻彻底底地静了,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