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贾泽宇 赔偿协议总算谈妥。签字时,老龚猛然提起笔,“刷刷刷”地将那些密密麻麻的附加条款全给划掉了。 阳光和煦的晌午,我小心搀扶着脚伤未愈的老龚慢慢下楼,向我停车的地方挪去。 楼旁墙根下一群晒着太阳的老邻居,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我们。等我们走近,一位大爷探着头急急地问:“老龚啊,脚伤好点了吧?这是出去转转?”老龚停下来解释:“今天是去医院复诊。”旁边的奶奶一边细细打量着我一边笑眯眯地追问:“这位小伙子是你家侄子吧?最近常过来望你嘛!”老龚听了,略显尴尬地笑。我也羞赧地拉着老龚赶紧继续往前走。身后叽叽喳喳地称赞着实让我汗颜,更加剧着我的愧疚。因为我非但不是老龚的亲人,而且可以说是“罪人”。就在一个多月前,正是由于我开车不慎,才把骑电动车的老龚碰倒,摔成脚骨骨折的。 出事后在现场,我立刻把受伤的老龚扶进我车里。当时他的脚面只是局部红肿,而且还能走动。老龚似乎并不太在乎自己的伤情,只是催促我赶紧找地方把他的电动车修好,让我别耽误了他去接孙子放学。看着他的脚伤,我坚持让交警和保险公司过来勘查现场,再带他去医院拍个片子。当拿到医院的诊断证明书,听到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时,我完全傻眼了。对于这样的检查结果,老龚更是惊异。他反复向医生念叨,他那有心脏病的老伴还等着他回去照应呢。他要是住了院,谁又能天天代替他去接孙子上学放学? 见此情形,医生告诫我说:“好好劝劝你父亲吧,老人家年纪大了骨骼恢复起来慢,家里的事情你们年轻人应该多承担承担。”我被医生的话堵得一时语塞,更不好意思道出实情。可任凭我和医生怎么劝说,也拗不过老龚一定要回家的决心。 当晚,我送老龚回到家。老伴看着他绑着固定绷带的脚,眼泪就簌簌下来了。考虑到老龚在家休养的困难,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隔三岔五地就去探望他。可每次我过去,几乎都是老龚一个人在家。老龚的老伴不是替他接送孙子,就是在儿子家帮他们烧饭照应家务去了。老龚自己也不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也总在家里拾掇忙碌着。看到我一脸的忧心忡忡,老龚总是若无其事地说:“没事的,你放心,我这几天感觉好点了。”他一方面总劝我不用总来看他,但我每次来了,他总会要我多陪他一会儿。看得出,老龚是个很爱和人聊天的人,而平时老两口的生活很冷清。等我这个肇事者要走了,他似乎还有点不舍。 复诊的结果令人高兴,老龚的脚伤已基本恢复了。在保险公司签订赔偿协议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老龚的儿子。在谈判桌前,老龚的儿子、儿媳、老龚的弟弟、弟媳,还有一帮我从未谋面的龚家亲戚都聚齐了。他们群情激奋地再次表达了对我过失撞人的不满,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种附加条件。只有老龚在边上始终低着头,眼神不安地坐着。 几轮商议下来,赔偿的金额总算谈妥。我在协议书上签下名字,将笔递给老龚。他颤抖着接过笔,默不做声好一会儿,像在逐条审读协议上的所有条款。 最后,在家人的催促下,老龚猛然提起笔,在那份协议书上,用笔“刷刷刷”地将那些密密麻麻的附加条款全给划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