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李昆华

  这是在南太行看到的一幕震撼场景。

  山径旁，悬崖间，几株如青铜铸就的苍遒古木，傲挺于嶙峋峭岩，立身自磊磊磐石，在了无生意的绝境，演绎着生命的神奇，张扬着神奇的生命。

  树是化石一般稀有的青檀，石是白而多钙的坚硬石灰岩，看不出丝毫水土。那树却枝叶青翠欲滴，喷泉般萌蘖的丛干，根根凌空怒生；那石也因之有了性灵，高擎团团燃烧的绿焰，片片生机峥嵘。

  触目惊心的，是那树与石的交合处。一道又一道开裂崩坼的岩缝间，扭曲、盘旋、伸展的，是死命缠绕的山蛇么？是牢牢捆缚的钢索么？是青筋暴突的紧握的指爪么？抑或是惊雷闪电烙下的一道又一道伤痕？

  皆不是，竟乃裸露的强大的根！正是这看似柔弱的木质的根，以意志作钻头，以耐性为锋刃，不屈不挠，不声不响，不急不躁，力能穿岩凿壁，韧可软坚化顽，孜孜矻矻，锲而不舍，无声地爆响一曲雷人的石破天惊！

  是哪一阵风儿的随意裹挟，抑或哪一枚成熟翅果的刻意飞游？教一粒如豆的树种，无心却似有意——投身这赤裸的不毛死地，这早已被造物主弃置于万古深山的无用之墟。这境遇岂是一个冷酷了得！不消说，日炙风干，月煎年熬，该有多少颗怀抱绿梦的种粒，都在极度的绝望中寂然殒灭。

  但这一回的来客却非凡种，天生异禀，遗传了古檀向死而生的奇特基因，暗负着荒崖回春的绿色使命。面对宿命，这小小种粒随遇而安，更无意争夺那些有限的吉壤丰土。她坚信裸岩并非无用之物，顽石并非冥顽不灵；她偏爱那白石的贞坚，偏喜那富含的钙质；她笃信顽石依旧葆有深藏的情感之泉，依旧葆有营养生机的元素，只是等待发现，等待摄取。

  而那顽石也终于等来了他的知音，等来了他的情种。由是，一个是铁骨柔肠，一个是绵中有刚，两个尤物一旦相逢，便是一场亘古的奇缘，一场感天泣地的恋情。

  曾经，彼此该有多少回试探，多少场考验，多少番龃龉，多少遍磨合；更有多少次他对她的砥砺，多少次她对他的感化……如是，朝朝暮暮，风霜雷火，不离不弃，百春千秋，直教石与根难解难分，融成一体！这是现实版的木石之盟呵，真正的木石一家！从中，当可读出什么是风骨，什么是精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