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李晓

  流年

  一眼井，是一个村庄最灵动的眼睛。没有比它更慷慨更乐于施舍助人的了。

  老人，一生差不多都栽了好几十棵树，据说这是200多年前沿袭下来的村规。老人们说，人种了树，树也不会亏待人的。一个村庄的郁郁苍苍，换来的是从天而降的雨水，被树们吸收，在根须里蔓延，让土总是湿润，于是一眼井的诞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从城里回到村庄去，总喜欢抱住一棵井边的大树，仿佛听到树干里汁液的涌动，然后望一眼老井，我望见了老井之水温润关切的目光。我才明白，老井是润我初心的水，也如娘一直凝望着的目光。

  我们那个村庄，有38口井。38口井，曾经养育着2000多口人。

  村庄坐落在山梁大地，地下源源不断汇聚着水，奔突着水，水布满在土地纵横交错的血管里。一口井被乡人们掘出，清冽冽的水，好比婴儿的眼睛突然睁开，整个乡村都生动而明亮起来。

  其实在我们的村庄，一口井的常规说法是：一眼井。村庄里扛着镢头的侯大爷喜滋滋地说，又掘了一眼井。侯大爷汗津津的额头，快80岁的人了，还声音洪亮、宽额深眸，想来是一辈子喝着井水的缘故。井与人，在大地之中，如有缘之人一样，有一种气场之中的呼应，相互灌溉。侯大爷一生挖了10多眼井 ，他是凭肉眼看岩石上渗透出的水，凭大树树皮颜色，凭湿润土里一条活泼的蚯蚓拱土而出……侯大爷就凭这些望闻问切的办法，一镢挖下去，果然，有水汩汩汩涌出，一眼井，就这样降临我们村庄。如同一个人一样，在我们村里搞统计的会计那里，是登记有户口的，一眼井，与一口塘、一口水库、一条渠堰，享受着同样待遇。

  一眼井，是一个村庄最灵动的眼睛。没有比它更慷慨更乐于施舍助人的了。一个村庄的人，饮着井里的水，然后流动在一个人的血脉里，血脉塑造着一个人的性情。还有路过村庄的人，渴了，蹲在井口，随便掬起一捧水喝下，滋润了一个人的五脏六腑，那路人如吃了草的羊，仰空咩咩咩叫。甚至做我们那个村庄里一头牲口也是有福气的，牲口也大多是喝井水的。难怪有一天我和村庄一头老母牛深情对视，老母牛的目光真如秋水盈盈般动人。

  我们那个村庄，土壤里窜动的水系永远旺盛。我们的村庄民风淳朴，举一个例子可以说明。我们村庄上了70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