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朱秀坤 偶寄 不甘寂寞的秋虫们对着遥远的星月,即兴演奏起来。粗一听似乎杂乱无章,细一听就听出了门道,听出了和谐,听出了清隽与优美。 秋天里的鸣虫其实也多,有清泠泠吟唱的金铃子,还有温文尔雅的油葫芦。它鸣唱时,真能让你想到一滴滴清油流出来,在月光下熠熠闪亮。白天最得意的还得是大肚皮的蝈蝈。水根家屋檐下就挂了只蝈蝈笼子,他从扁豆架上捉来的,太阳一出,它就大声鸣叫起来,喂它两朵南瓜花,唱得更欢,调子比帕瓦罗蒂还要高八度,全是对绿野庄稼的深情赞歌,唱得人眉开眼笑的。但太阳一落,对不起,蝈蝈就休息了。此时勤快的纺织娘可就接替蝈蝈,亮开了阔大的嗓门,像一个性子爽利的农妇,“嚓嚓嚓嚓、嚓嚓嚓嚓……”细细一听,像有台机器在那里轰响,是最原始的纺织机啊。它并不是口腔里发出声音,却是翅膀在剧烈振动,连同前后肢也在抖动,声音就随之发了出来,翅膀的振动是主奏,前后肢的抖动便是伴奏了。如此和谐悦耳的秋声啊!这倒让人想起了《诗经》中“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里的“莎鸡”,可不就是纺织娘吗? 在凉爽怡人的秋夜,若能下点小雨,淅沥声里,自家床前,盖了薄被,听灯下草虫鸣,想雨中山果落,那种清与静,古与远,幽微与苍茫,闲适与禅意,真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美美地欣赏吧。不甘寂寞的秋虫们或爬上青苔,或飞上草尖,或栖于荷叶,一旦找到自己的位子,它们马上对着遥远的星月,即兴演奏起来。天地间全是各种高高低低、明明暗暗、或悠扬或沉郁或轻松或苍凉的器乐与声乐,粗一听似乎杂乱无章,细一听就听出了门道,听出了和谐,听出了清隽与优美。那是秋天里最盛大的民乐,从《诗经》一路走来的节拍与旋律,可助我们抵达天堂。 立秋过后,凉风起,雨水落,天高云也淡。咬秋翌日,我就从窗下的草丛中听到了蟋蟀的轻唱,先还怯怯的,试了两声就大大方方唱了出来。 此时,走出户外,走进乡野,平畴农田、阡陌纵横间,铺天盖地竟全是蟋蟀在歌唱,“唧、唧、唧——”“唧、唧、唧——”清脆,明澈,如新轧的银锭一般明亮,既凉意沁人又曼妙动听,唱得人心里一漾一漾的全是碧野的芬芳,止不住就念起“西窗独暗坐,满耳新蛩声”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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