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抹布轻轻抹去台板上面的灰尘,台板下压着“清泉石上流”的毛笔书法,字规矩又流畅清秀,落款是老顾。 我们这座机关大院原先的时候有一千多人。清晨打水的时候,大家会碰面,久了就熟识了。我和老顾就是这样认识的。老顾是档案室唯一的男同志。每天清晨老顾固定穿着单位发的制服,戴着蓝色的套袖,拎着四个暖水瓶,二个粉红,一个绿色,一个大红色,缓缓地从两排高大的梧桐树下走来。打水的多是刚进机关的年轻人,看到年长的老顾,尊敬地招呼他,请他先打。老顾笑笑,规矩排队,四个水瓶打满水后,又沿着树阴如盖、空荡荡的小路拐进了五号楼。 53岁那年,老顾退二线了,档案室的三位大姐也都到了年龄。五号楼一排排档案只能孤零零等在那里。再进新人,与时下政策违背,领导们思来想去,把这项工作交给了我。 当我站在五号楼的台阶下,用钥匙打开厚厚防盗门,黑暗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在空荡而安静的办公室坐了下来。拿着抹布轻轻抹去台板上面的灰尘,台板下压着“清泉石上流”的毛笔书法,字规矩又流畅清秀,落款是老顾。 刚接手工作,我啥也不会。打电话找老顾,他专门到办公室教会了我图纸的折叠,文件的装订,把他保留的一些档案学习资料转送给了我,说:“档案这活,只要用心没有多大难事,好好干。”在老顾的鼓励下,我就这样摸索着干了下来。 有一次我们单位的权属材料要重新更名,对方单位要求提供申报材料。第一次申报时已经递交了资料,按道理,仅是名称更改根本不需要。人家说:“事隔那么多年,我们单位搬了几次家,换了几茬人,资料早都找不到了。”回答得理直而且气壮。因为有事求对方,所以我们只能忍气吞声,打道回府,自我消化。 万般无奈给老顾打电话,老顾说:“去最东边的档案柜里看看,有每年的工作写实,里面应该有留存的交接清单。”按照老顾所说,我不仅找到了交接清单,按照清单所列快而好地准备好了资料,我还看到了一个档案工作者的工作历程。十本工作写实,按照年度规规矩矩依次排列,一天一页记录的内容不外乎是“收集、整理”一些在旁人眼里重复而且单调的档案用语,我读到的却是一位普通档案工作者对工作敬畏的纯朴情怀。 平淡的生活依然可以收获幸福。我习惯、喜欢、热爱上了五号楼。我在背阴的阳台种了一些绿色植物,亦是郁郁葱葱;空闲的时候,我也会练练字,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是为了自己形成案卷书写的美丽。 老顾上了报纸的头条。他把收集的抗日战争的图片、资料及实物做了一个专题展出。我特意去看了展览,一帧帧图片鲜明生动,一份份资料丰富详实,一张张标签全部手写,和我台板下现在依旧摆放的那幅“清泉石上流”的字体一样规矩而质朴。我已经知道书法中这种字体叫欧体,现在喜欢写,愿意写的人已经不多了。 [徐州]隗 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