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东篱 那时,常随大队人马,欢天喜地去邻村看电影。皓月当空,清光满地,远远一瞧,无边的村野与庄稼浮起在洁白的月辉下,大家说说笑笑,不急不躁地往前走,嘴里还嗑着妈妈炒的葵花籽,仿佛去赴宴。清风一吹,野花香、稼穑香,混杂着泥土香、露珠香全都钻到鼻孔里来,心旷而神怡。抬头一瞧,银盘似的月儿就悬在那里,像给谁新擦过一般洁净无尘。 电影散场,已是月上中天。散散淡淡往回走,心海里仍是那感人的故事、悦耳的插曲还有帅气的主演、狐媚的女特务,如宴罢餍足打着饱嗝的美好回味。尽兴处不觉就唱了出来,亦是电影中的歌曲。先还是一个人在唱,后来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踏着进行曲的步伐,似游击队在月夜里行军。闪烁的萤火、鼓噪的蛙鸣、村里的狗亦加入进来,伴着踢踢踏踏的脚步,更显热闹。直至进了村,“吱嘎”推开自家的门,月亮还在天上,如极好的心情,紧紧相随——那时就想,月亮真好,在路上走,它就是盏引路的灯;在河畔走,它成了水中的明镜;在小巷里走,它将石板路面清洗得溜光水滑;挑了水桶走,它又调皮地跳进水桶,前面一只,后面一只。这世间,如此忠诚的伙伴不离不弃,也就月亮了吧。直到上了床,它便歇在檐角,越过窗棂来看我,睡了,又透过眼帘照进梦乡,照进心房。醒了,还痴痴地等在青天上…… 记得一个暑热蒸人的七月,趿拉着拖鞋从三里远的铁木社看罢万人空巷的《射雕英雄传》,一天一地的大月亮。人散后,全村皆静,似能看到无数的银粉絮絮撒落。我顺道去了水码头,想涮一下脚就回家睡觉。也就五六米远吧,一只黑影蹲在青石板上,有爪,正往水面探,也没在意,以为是猫。突然,那物转过脸,绿森森的目光射来,却迅雷般“扑通”跳进水中,激起多高的水花,没了,一圈圈银鳞般的波光。想到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那惨白的僵尸脸,我赶紧跌跌撞撞逃回家。第二天,大哥听说此事,轻松一笑,说是水獭猫罢了。 如今想想,那时的月亮真大真亮啊,那时的夜晚也静。睡在床上,能听到夜风的絮语,听到露珠滴落的声音,听到一两声鸟兽的呓语,更有虫儿在呢喃,听着听着人好像浮起在月光下,游上了深蓝的天幕,摘那满天的繁星,张开双臂就能飞到月宫里去。一觉醒来,西厢房里传来父母酣眠的呼噜声,睡得真香。清凉的月光如水流淌在地面上,对面的平台上还有人在说话,讲些人生往事或民间传奇,听不真切,恍惚间以为是聊斋里的故事…… 今夜月又圆,还是那一轮,却似不如彼时的爽然清亮了。好在,我们心中还有一轮月,在人生晦暗的时候,为自己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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