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乡愁比作那凝缩的盐晶和琥珀,这里面起着化学作用的正是那默默陪伴你的时间长河。 [南京]王慧骐 即所谓的大繁归简。乡愁也是这样,愈到生命的后来就愈发地浓缩、洗练,及至纯而又纯。前不久在微信上,读到我的一位诗友写的一首吟咏银杏的诗,那诗里透着浓得化不开的万丈乡愁。他写道:“我记得在童年时代/银杏是多么宝贵/无数的深夜里/捧着银杏/我就像捧着窗外的月亮//在我的记忆中/最美好的事物就是银杏的落叶/金黄的扇子/把夏天驱赶到很远的地方/把秋天的黄昏铺得十分宁静”如今已是五十出头的诗人,回望漫漫来时路,目光里只剩纯净如水的平淡与执着,他不加掩饰地一吐沉积在胸的相思之恋:“我对故乡的全部记忆/仅剩下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四十年之后/我专程潜回故乡/像一条回游的三文鱼/我清晰地记起银杏树的位置/那一天/阳光出奇地好/云朵庄重地参与了我的仪式/我在一炷香火前/恭敬地弯下腰。”对银杏树庄严而神圣的膜拜里,有一种“韶光不再”的慨叹向我们深深袭来。 再来品味一位89岁老人的思乡之情吧。他叫孙立人,是一位在抗日战争中为中华民族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民国高级将领。1937年的淞沪会战,他曾率部连续七次击退日军进攻;1942年身为陆军新编38师师长的他,开赴缅甸参加中国远征军的作战,以不满千人的兵力击退了数倍于己的日军,解救了被围困的七千英军。这场轰动全球的仁安羌大捷令孙将军声名大振。1949年退居台湾后,他曾几易职位,至1955年因部属预谋叛乱案而被免职,并被国民党当局软禁在台中寓所,长达三十三年之久,直到1988年才获得自由。而彼时孙将军已是88岁高龄。软禁期间他被取消所有待遇,没有了经济来源。这位出生于安徽庐江金牛山南的农家子弟,那些日子里便靠种菜、种花、养鸡、栽种果树的微薄收入为生。 1989年,当他听说旧部潘克辉欲回大陆探亲,心驰神往,却因年事过高而无法同行,遂修书一封,托其代为尽孝:“弟即将有大陆之行,烦便中至立人家乡一转。一则离家已久,对故乡思念甚殷,再则祖先坟茔不知尚完好否,亦日夜不能去心也,专此相托。”短短一札道出了去乡四十余载的耄耋游子对故土无法割舍的一往情深。殊料一年过后将军便抱憾离世,留下无尽相思在海的那边。 由此思之,这份深藏于心的乡愁,并无什么年少或年长之说,它因经历、际遇而生发,时空是它不断积淀与发酵的催化剂。有人把乡愁比作那凝缩的盐晶和琥珀,这里面起着化学作用的正是那默默陪伴你的时间长河。 陈凯歌在不久前由撒贝宁主持的一期“开讲啦”电视节目中讲到,他15岁成为一名知青,从北京乘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到云南西双版纳的一处林场。每天从早到晚的工作就是伐木,拉锯的双手没几天便打满了血泡。太阳下山后的傍晚,他不声不响地坐在一堆倒下的树木旁,望着那不见边际的天空,心里生出万般的惆怅。他说离开北京的时候,父亲给他买了整整十管超大牙膏,那意思是说,你得在那儿好好待下去,别指望三年五载的就能回来。陈凯歌说,那时候我真的特别想家,想儿时一起追逐淘气的伙伴,想北京的胡同大杂院,甚至想那些曾经干过的恶作剧,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下来了,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无望和感伤……一个人生尚处于懵懂状态的少年,因为关山阻隔,更因为前程渺茫,竟生出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缕缕乡愁。宋人辛弃疾有首著名的《丑奴儿》,当头一句便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这词搁在陈凯歌这儿分明大谬。看来,识不识得“愁滋味”,不在年少与否。 乡愁,在更多的情况下其实是一种相思,由于距离,由于时空的跨度,而让这种来自情绪或情感的东西,在某一个阶段显得愈发的炽烈。 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推移,人的记忆之筛把许多曾经风光一时的辉煌,都筛到了时间的沙滩之上,而留下的常常却是一些极不起眼的普通之物、平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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