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了手，坐到餐桌边习惯的那个位置。她微笑着把菜端上去，几盘简单但可口的家常菜，里面有他最爱吃的家常豆腐。为了做好这道菜，她还专门向他的妈妈学习过。记得他第一次品尝之后，惊讶地问了一句：我妈来了吗？看见她摇头，始终不敢相信美味出自她之手。那晚，他几乎吃掉整盘菜。

  后来，她常常做这道菜，为了他。然而，他有时吃得多，有时吃得少，甚至不吃。她不解，但保持着温柔的沉默。餐桌上的对话重复着固定的套路：“今天工作忙不忙？”她边为他盛汤边问。“还好。”他漫不经心。“注意调节自己，别累着。中午吃的什么？”“快餐。”他开始喝汤。“那东西既不卫生又没营养，以后少吃吧。”“嗯。”然后，她开始讲述自己一天的见闻。他不咸不淡地回应，如面前的那碗汤，又如他们的感情。

  吃完饭，她先端上果盘，再去厨房收拾。即使没有约定，已是俗成。紧接着，两人下楼散步，聊聊天，沿着那条熟悉的林荫小道。虽然道路上每天都发生着新鲜的事，可这两个身影一直在重复昨天的故事。他们的爱平淡而亲密地循环着，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幸福？

  很多时候，她觉得他们的爱情就像公交车，运行线路、停靠站点、播报语音、间隔时间都是一样的，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她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听见楼下的开门声，便等候在门口，只要他一敲门，即毫不迟疑地打开，顺手接过他的包，又备好一杯温水。她知道他睡前要看一会体育新闻，所以准时调好频道。他知道她喜欢吃一种糕点，故经常绕一大圈路去买。她知道，他也知道。相互了解也是爱，正如她知道家常豆腐是他的最爱。不过，最容易首先受到讨厌的，恐怕也是最爱的那个。

  有一天，因为工作略有不顺，他回家后一直闷闷不乐。看见餐桌上的豆腐，怒火变成烧不尽的野火：“又是这道菜，不吃了！”随即摔门而出。她愣在那里，默默流泪。等他气消了，才发现自己过火了，她那么好，有什么错呢！急忙回家，只找到她留的字条：或许我做得不够好，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才体会到失去“规律”的可怕：清晨醒来，再也看不见女神的面庞，听不见那句缠绵的“你醒啦”；出门的时候，一句“我走了”只能说给寂寞的空气；下班回来，看不到屋里亮着的灯，无人专候开门；没有饭后水果，更没有甜美的梦；那条小道依然充满新鲜，却少了两个老身影。

  他不能适应，眼看他们的相识纪念日就要到了，花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约到曾经温顺的女神。二人吃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宴，总算和好如初。

  两人手挽手，漫步在华灯璀璨的街道上，说不尽的温馨，谁也不再提不开心的过往。忽然，她说：“那辆19路公交车，怎么开到这儿来了？”他也不解。待车开近些，看见车头上有“回场”两个字，才恍然大悟：因为它属于返场的车辆，不需搭载乘客，所以可以不按固定的行车路线，而选择捷道，只要能抵达目的地即可。两人陷入沉思。良久，他认真地说：“其实，感情也需要偶尔‘回场’一次，只要以爱为目的，突破一下常规，反而有滋有味，真的挺好。”他扶着她的双肩，微笑道，“但是，还是要以从前的轨道为主，不要偏得太远噢，我已经习惯有你的无限循环的日子了。”

  她点点头，迷人笑容消融在夜色里。         汤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