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沧桑尘世 写真 我的父亲就是老农民。他曾经非常努力地想改变他的农民身份。 这样的招数不算聪明却起作用。大饥荒来袭,我们乡村尽管也一片凄惨,然而奇迹般的没有饿死人,也没人离乡逃荒。 后来问起父亲,当时哪来勇气,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父亲苦笑一声:“我外出见过一些世面,你产量报的高,必然缴纳公粮要高。一颗卫星过后,全村的粮食缴光了,乡亲哪里还有吃的?咱们农民唯一办法是向土地伸手,土地回报你只有一个原因:你更勤劳,更努力,更智慧。” 当了教师后,父亲依然看不得自家院子的土地有片刻空闲。黄瓜、茄子、辣椒、西葫芦、大白菜,不同时节必有不同的蔬菜,父亲才会心里踏实。我们弟兄遭父亲打,最多是因为放学后没有完成给蔬菜浇水、施肥、护苗的任务。我被父亲打得最厉害一次是他让我看护的苗栽被鸡啄食,而我偷偷跑去钓鱼。 父亲在我刚刚从军一年的时候突然离世,父亲的葬礼,因为我是新兵,家人都没有考虑告诉我。待我回家,父亲坟前已是芳草萋萋。 电视剧《老农民》在各大卫视播放,朋友、同事纷纷向我推荐。他们憧憬着对乡村的暗恋,向我鼓吹渴望成为农民,享受劳作的快乐。我听了窃笑,他们哪里知道农民的辛酸。 我的父亲就是老农民。父亲曾经非常努力地想改变他的农民身份。上中学,爷爷只让父亲在冬闲的那半年去学校学习;春夏时节父亲放羊、拔草、施肥、种田……即使老师一次又一次找到家里,爷爷也不为所动。好学的父亲到夏季只能在晚上看书自学。这样还要瞒着,因为点灯熬油的花销,会让爷爷大发雷霆。 后来,父亲偷偷报名参军,成了新中国非常早的一批海军,戴上了令人羡慕的蓝飘带无檐白色大盖帽。水兵的形象曾经很久在父亲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可惜好景不长,服役两年半,一场瘟疫把父亲打倒,父亲被送回家休养。尽管军籍被保留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可是父亲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战舰。当兵的历史给他的最大好处就是让他当了“官”——年纪轻轻的村长。 当了官,父亲还是种田。真正的考验来自于大跃进,当人们狂热地认为社会主义跑步向我们奔来时,一群淳朴的农民变得自大而好笑。广播里、报纸上到处“放卫星”、“超高产”。亩产上万斤的小麦、水稻比比皆是。那个偏远乡村,也脱不掉蠢蠢欲动的渴望。村支书和村长间的矛盾瞬间激化,当村支书强烈要求“放卫星”时,当村长的父亲红了眼,死死压住账本:“生产是我的工作,我说了算,亩产不能上千!”村支书一把茶壶摔过来,蹭着爹的头皮爆裂在后面的墙上…… 最后二人达成妥协:你放你的卫星,全村缩减上报土地数量减到三成,其他生产依然村长说了算。好在都是同宗同姓,父亲居然稳坐钓鱼台。那三年,父亲引进了间种、套种技术,随时节调节种植。小麦和玉米相继出现在田里;乡亲在自己的自留田里种上红薯、萝卜、土豆等高产的农作物。沟沟坎坎也都是大白菜、芥菜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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