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晚煜
昨晚又梦见了小时候住过的小院。从14岁那年离开,小院就一直在梦中与我相伴。1998年,我在绍兴鲁迅先生家的“百草园”里,竟惊讶地闻到了我家小院的“味道”——淡淡的霉味夹杂着草本的气息!
我家的小院前后三进,是解放前一位陈姓资本家盖的。房子十分讲究,第一进尽管是个杂院,每个房间到了夏天,却有穿堂风,特别阴凉;第二进院子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我们的卧室分布在天井的东西两侧,东面的那间是水磨石地面,西面我们住的这间是长条木地板。到了夏天,我躺在地板上读小说,享受着地下升上来的凉气,在没有电扇的日子里,一样清凉无比。阴沉沉的后院我们很少去,因为那里直通资本家房东家。其实有一次我无意中闯进过后院,这才发现里面原来别有洞天:各种野花盛开着,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难怪房东从不到前院来,他们有了这个后花园就足够了。
外公外婆于1953年搬到这里,当时我的舅舅姨妈们年纪还小,两间卧室并不显得拥挤,后来随着我母亲成家,这里就显得狭小,白天还好,有三四百平方米的院子可以活动,到了晚上大家回到屋内就局促了。后来七舅在外院厨房旁搭建了一个房间,他们一家三口在里面住了十多年,直到我们搬走,他们才住进我们那间西屋。我和哥哥弟弟及表弟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从没有孤独寂寞的感觉。平时,我在院子里的红梅和腊梅树上拴上一根皮筋,作业做完了就跳皮筋,从来不知道疲倦。
最快乐的时候,是插队到新疆的九姨托人捎来葡萄干,客人还没走,我们小孩就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打开分着吃;过年前夕,父亲从东北回家,带了很多干花生在炒,我们躲在厨房的窗下嗅着,等差不多快熟了,就一起跑到父亲跟前。他照例用竹篮子装了分给我们。夏天快过去的时候,院子里舅舅种下的那棵“巨无霸”无花果树才姗姗地结果。我左看右看,爬到栽养果树的巨大缸沿上,踮起脚来够到一枚无花果,剥了皮塞进嘴里那真是甜啊。只可惜一个夏季也吃不到10颗。
就在这个院子里,外婆走完93岁的漫长旅途,离开了我们。现在,我只要看到哪里有清砖铺就的小路,看见哪里有飘香的梅树,甚至,看见有两扇对开的木门……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故园。1986年,当我在一片瓦砾之中寻找曾经的小院时,昔日的成长线索了无痕迹,而唯有在风雨中飘摇的一棵桑树,证实这里曾经是我们居住的地方,那棵桑树的桑叶,以前是我和哥哥在夏天里一起喂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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