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汉朝吧，一个春天，有位太守出行，在城南的陌上，见到一位少女在采桑叶。少女实在太美，以致让知书达礼的太守禁不住动心，派小吏去询问对方的年龄和名字，然后表达了爱意，结果遭到拒绝。这事儿被记录在诗歌里，名叫《陌上桑》，这位少女叫罗敷。 

  何谓陌上？古代田野，纵向的叫阡，横向的叫陌。陌上也泛指城外原野。古诗词中写到“陌上”的不少，因为发生在陌上的事儿太多，而且大多值得一记。 

  唐代词人韦庄有一首词叫《思帝乡·春日游》，“……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春光明媚之日，到野外游玩，见到一位少年，风流倜傥，好想嫁给他。其实，若非陌上相逢，估计不会有此想法，因为美好的环境和特定场合对人心理影响是巨大的。戴望舒如果不是在雨巷遇到打伞的女孩，而是在其他地方遇到，估计不会写出那首著名的诗。 

  当前有关“陌上”的名句大约是“陌上花开缓缓归”，这脱胎于吴越王钱镠给夫人信中的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区区九字，韵致无限，令人浮想连绵，以至大才子苏轼读后忍不住诗兴大发，一连做了三首“陌上诗”，每句都有“陌上花”和“缓缓归”，足见这句话的感染力。 

  陆游对陌上也情有独钟，专门写过一首《陌上》：“陌上长歌任笑狂，此生得丧略相当。天将耄齿偿贫悴，身坐虚名掇谤伤。溪水渐生朱舫活，野梅半落绿苔香。新晴快上兰亭路，莫待春残始一觞。”表现了自己面对人生际遇，豪迈潇洒的情怀。他在另一首《平水》诗中也有“可怜陌上离离草，一种逢春各短长”之句，亦表达了类似情怀。可见空旷的原野可消遣人的郁闷，那些自然景物也能随时给人以启迪。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在这样美好的地方，人们期盼的还是一场浪漫温馨的邂逅，除了前面太守对罗敷的爱慕，女子对少年的钟情，帝王对夫人的思念，还包括许多无名人氏的怀想，比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谓郎才女貌，人间绝配。说到这儿，不觉想起江淹的一句“闺中风暖，陌上草薰”，意思是闺房里风轻日暖，原野上青草芬芳。倘若野外的道路上有骑马少年，闺房里的人会不会凭窗遥望呢？ 

  但这随即让我想起了另一种遥望，说是遥望，也是绝望，但更是痴心的守望，这守望因一个著名英雄和美人的爱情悲剧而恸人心肠。霸王别姬的故事人所尽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英雄末路之际，深明大义的虞姬为了不拖累自己深爱的丈夫而自刎殉情。这经典的一幕早已定格在历史长卷中，被后人久说不厌，久吟不衰。宋代词人姜夔有《虞美人草》一首，其中有“陌上望骓来，翻愁不相顾”之句，以拟人手法写虞美人草在路边迎风而舞，深情地望着项羽归来。读此词，联想到霸王别姬的情景，着实让人在英雄事业，美人爱情，人生际遇的背景下感慨再三，从而增一倍的惆怅和凄惋。陌上，此刻呈现的是一幕催人泪下的画面，同时也是一幕永恒绝美的画面。古代的贞妇盼望丈夫归来，是“佳人成古石”（唐代刘方平诗句），虞姬却是“化作此花幽独”。 

  当然，陌上的风光还不止如此，人们在上面还赋予了更多景物，比如“红尘”、“寒烟”、“枝头”等。而钱镠当年种下的无名花朵竟一直开到了今天，并越来越繁茂。                刘新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