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想要一个儿子

  宋环在电话里说，晚上回来吃饭吧！秦远的眼眶有微微灼热，可他还是冷淡地说，晚上有应酬。其实他没应酬,两个小时后公司的人都走完，秦远坐在空旷的办公室，燃起一支烟，吧嗒吸一口，又迅速按灭在烟灰缸。

  电话又响了。老陈问，宋环还没想通吗？秦远说，是。老陈嘟囔，真是封建妇女，你又不是背叛婚姻，她怎么就不松口呢？末了，老陈安慰道，女人都要哄，何况又不需要她牺牲太多。电话那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老陈乐呵呵地说，我先给儿子泡奶去。

  电话挂断，秦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愉悦，这是对老陈的羡慕，更是对自己未来的憧憬。老陈此时正沉浸在老年得子的喜悦里。一年前听说老陈夫妻要去美国生孩子，秦远不禁纳闷这把年纪真能如愿？后来才知道不是老陈的妻子生育，而是借用高科技通过另一个女人的子宫孕育出属于老陈夫妻的孩子。老陈儿子满月，秦远特意去看了那个孩子。当然他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在秦远眼里却是很不寻常的。很长时间秦远的梦里一直有个粉嫩的男婴唤他爸爸，他经常在梦里乐呵地笑出声。

  秦远想要一个儿子。他和宋环结婚十六年，女儿小萱十三岁。小萱出生那会儿正是事业起步，印象里他不记得小萱第一次长牙、走路、说话。甚至十三年间他从来没参加过小萱的家长会。宋环曾笑他，只管生不管养。他就回嘴，要不再生一个，我一定亲力亲为。不过，每次说完他都尽快闭嘴。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二胎。小萱出生宋环独自带孩子，身体没调养好频频出问题。后来医生说，她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怀孕。最初秦远安慰自己女儿都是爹的小棉袄，有女足矣。然而，他频频在饭局里听人说，万贯家产为谁拼搏，难道以后都留给女儿做嫁妆，这半生奋斗不都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了吗？秦远和宋环亦做过努力，却在宋环三次习惯性流产后终于作罢。只是老陈再次激起他长久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愿望。

  两人隔膜从代孕计划开始

  这年头找人生孩子还不容易？可是秦远想要属于他和宋环的孩子。当他向宋环透露这个想法时，宋环握筷的手僵直在半空。续而，她低声问，秦远，你真的就那么想要个儿子？秦远忙解释，我不过是为我们的将来打算，小萱终归是要嫁人的……秦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宋环轻飘飘一句，你就是重男轻女。

  秦远有点委屈，哪个男人不渴望有个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儿子，宋环怎么就不懂呢？而且这孩子本质还是属于他们的，宋环也不需要遭受生育之苦，她又何乐而不为呢？秦远再询问，如何？宋环长叹一声，你不懂。他不懂什么呢？他想再追问，宋环已经转身。

  两人的隔膜从代孕计划开始。似乎为了逃避代孕话题，宋环变得沉默，秦远知道他们都在等待对方妥协。更多时间秦远呆在公司，或者和老陈喝一盅。老陈还是那句话，宋环有点固执。秦远的想法又何尝不是？表面和谐的背后却隐藏了各自的心思。有时他揽宋环入怀，想到她的固执，难免内心生疼。他们在外人眼里的完美生活其实就缺那么一点点，只要宋环愿意，他们的人生会成为一个没有缺憾的圆。

  秦远等待宋环妥协，她却金口不开。宋环的淡定让秦远心生怨恨，他甚至觉得宋环是狭隘的自私。明明不让她牺牲很多，她为什么不同意？而采取这个无奈的方式，何尝不是因为他爱她？当裂痕产生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秦远蓄意疏远宋环。老陈问，她到底为什么拒绝？秦远说，或许她肯本就不想再要一个孩子吧，即便她能生。秦远似乎中了盅。

  他的固执落在众人眼里，就连十三岁的小萱也问，爸爸，你真的很想要个弟弟吗？在小萱眼里她不懂父母的方式，她只知道宋环不愿意再生。天真的小萱甚至挽着宋环的胳膊说，妈妈，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吧。

  她才是他一生真正的依靠

  不等秦远满腹怨尤爆发，他接到一个电话直奔医院，宋环已经进了手术室。医生说，宋环怀孕三个多月。秦远有点惊讶，怎么可能？她一直在吃药，况且她应该明白自己不适合怀孕。可是，如今她正在手术室里急救。据送她来医院的同事说，宋环上班间隙突然大出血。

  秦远焦急地站在手术室外，这一刻他才理清整个事件的真相。她不同意代孕，是想自己为他生个孩子。电梯门突然开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跌跌撞撞地冲出来，然后神情痛苦地倒在走廊里。秦远在众人拥凑下抱起孕妇去了产科。时隔十三年，他再一次站在这里。刚好一个手术室里传出婴儿洪亮的哭声，门外家属一脸喜气，年轻的父亲除了欢喜，脸上还有焦急。手术室门开了，男人急急地冲了上去。他对虚弱的女人说，老婆，辛苦了，然后周身一阵热烈的掌声。

  秦远的眼眶湿润了。他知道产科室上演着一幕幕情节相似的故事，可是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经历和感动。秦远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宋环宁愿冒着生命危险怀孕也不答应代孕，因为一个胎儿在母体成长至出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不可取代的，所有的母爱都浓缩在怀胎十月的艰辛和生育那一刻的疼痛里。

  秦远在走廊等待着宋环，他要告诉她都是自己错了。他把一个生命看得太过简单，他也低估了宋环对他的爱。手术室的门开了，秦远急急走过去。宋环睁开眼睛，语气微弱地说，秦远，对不起，我同意你的想法。秦远低头亲吻宋环，这一刻，他泪如雨下，他亏欠她太多。幸好他们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一会儿宋环肯定会问他为什么放弃。秦远会说，那个梦里的儿子曾经是他绕不过的弯，如今他终懂得待到两髻斑白陪他左右的唯有宋环，她才是他一生真正的依靠。

  叶轻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