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孔令玉 前几年到县城买房，东挪西借，凑了首付，办了按揭，整个人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先盘算的是闲置老屋。几百平米的房子还不算旧，能卖好几万，可以还最急的一笔债。但好几年过去了，老屋也没有人要买，像一位老人，离不开故土。 今年春节后，有人传话，想买我们的老屋。听到消息的一刹那，是兴奋，可很快就被种种思绪冲淡了，怅然若失。真的要卖老屋？最初极力主张卖老屋的，是我，现在最纠结的，还是我。就在这卖与不卖的纠结中，我往老屋跑的次数多了。 面对老屋，却是全新的感觉，似乎我才是老屋的买主，认认真真观看，仔仔细细打量。想到第一次来，是和他一起来见他的父母。那时的老屋，还只是几间破旧的茅屋，像古稀老人，满面沧桑，却又满面安详。那天的阳光暖暖的，风柔柔的，两位老人站在门前，脸上挂着慈祥的笑。躬着背的公公，颠着小脚的婆婆。离开老屋时，已是黄昏，老人一直送我到村口，叮嘱我要常来。走远了，我转身回头，老人还挥着手，放大声音喊：“等-你-回-来！”短短四个字，被老人拉得长长的。红红的太阳，在天边燃烧着。那一刻我感受到浓浓的亲情。 等你回来，成了老屋的主题曲，在以后几十年的岁月中，无数次在我心头响起。那年夏天，家中一只老母鸡不知吃了什么，堵住了嗓子。杀了吧！婆婆下了很大的决心。可在老母鸡刚杀好没来得及炖汤时，我接到单位通知，要外出学习几天。老人傻眼了，赶紧忙前忙后，想让我在出发前喝上鸡汤，可到底没有赶得上。老人一脸惋惜：“要是早一点杀就好了，都怪我，要是早点炖上，现在就可以吃了……”直到我走出家门，老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颤着小脚跑过来：等你回来！ 还有那年婆婆生病，送往医院时，公公死活要跟着。都70多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我们反复劝说，他就是不肯留下，这时婆婆说话了：真像个小孩，走到哪跟到哪，我和孩子都走了，你也走，这家怎么办，这屋里不得有个人守着，也好让我心里踏实？想到屋里有个人在等我，我的病说不定会好得快些呢！公公这才乖乖留下。在我们走了一大截路后，又追上来，拉着老伴的手：“我哪都不去，等你回来。” 老屋改建后，宽敞多了，另砌两间厨房。在屋角处，辟一小块地，栽上花，四周用砖块垒起。儿子最喜欢坐在花池边看书。每次我们骑车出去时，儿子总会叮嘱我们，早点回来！我们的回应都是一致的，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如今，老屋门前的小路早已不在，是宽阔的水泥路。路变宽了，人却少了。村庄除了节日是热闹的，其余的日子，村庄是寂寞的，而隔开寂寞，把这一个热闹与下一个热闹连接起来的，还是“等你回来”。终于，我决定不卖老屋，并且从此不再有这个念头。我要留着老屋，使奔波在外的一颗颗劳累的心有所寄托，变得安稳。也让他们记着，在他们辛苦打拼的日子里，有老屋和老屋里的人在静静地等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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